第37章 无尽的蓝色


修勾:“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自己不是人了。”

        “哦,从血统上来看确实不是,但是我的确一直努力过正常人的生活来着。”

        埃列什基伽尔低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眼睛。脑海闪过自己曾经的生活,好吧,她真的很喜欢在蒲公英与牧歌之城的轻松时光。

        她发现周围的恐鱼变多了,与他们的距离肉眼可见地拉近。一双双还未进化出眼睑的眼睛沉默地瞪视他们。

        她继续说:“你难道不奇怪我从来没带你去过冥府串门吗?”

        “哦,我只是以为,你还没搞好那儿的装修和绿化。”

        它俯下前腿,露出口中的獠牙,透明的涎水从齿间滴落在扎堆的恐鱼上。那些恐鱼的肌肉皮肤瞬间像被泼浓硫酸一样迅速烧焦冒烟,森白的脊椎骨被腐蚀熔化。它们尖声啸叫,蠕动退后。

        “瞧,拜你的能力所赐,我可以发挥毒龙的特性,不过跟活着没法比就是了。”杜林甩甩尾巴,“那照你的说法,真正成为神明需要更多条件?”

        “对。”埃列什基伽尔向它伸出三根手指,“力量;职能;信徒。这三样最重要。”她忧心忡忡地向前走,“力量的熟练消化和掌握需要一个过程;职能的话,也许我在灯塔时已经践行了引导和超度亡灵的职能。现在只差信徒这一点……”

        她郑重地整理领子然后发问:

        “你愿意将你的全部心灵与灵魂奉献给我吗?”

        修勾:“当然不愿意,我的心是属于特瓦林的。”

        “看。”她耸耸肩,“那你愿意永远沐浴在我的荣光与庇佑之下吗?”

        “哦天哪,你的语气真像个中二病。”修勾忍不住吐槽,“省省吧老兄,咱俩这么熟还说这话也太恶心了。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对陌生龙说出这种话,一定会被当场撕碎,因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傲慢和强大的生物,绝不允许谁凌驾于自己的尊严之上,就是创世神也不行。所以,我们只接受交易与合作。”

        “那我现在没有一个信徒哎。”埃列什基伽尔沮丧地抓抓头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修勾:“你干脆把深海教会搞得信仰崩塌让他们改信你好了,反正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的软弱家伙,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跟审判庭作对而已。”

        “不要。”埃列什基伽尔否定了她的说法,“我还不想招惹那个深海古神——那家伙给我一种透不过气的恐怖感觉。”

        一阵突然的颠簸让她站立不稳。她扶住墙壁,脚下平稳得如同陆地的地板开始歪斜,再次提醒她这里是茫茫海上一艘孤舟,一个金碧辉煌的空荡荡棺材。

        “海浪出现变化了。埃列什基伽尔,跟我去甲板上!”修勾耸动鼻尖警觉地嗅嗅空气,拔腿跑向某个方向,埃列什基伽尔跌跌撞撞地跟在它后面。一人一狗绕过走廊和回柱,在经过某个分岔路口时,修勾突然一个急刹车。几乎是同时,埃列什基伽尔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浑浊的魂灵气息。

        “那个灯塔遇到的发疯骑士?”她感到出乎意料,“他为什么会来这儿?”

        “那个猛男深海猎人和歌蕾蒂娅也在里面。”修勾说罢脚底抹油灵活的拐了个弯,直奔气味来源,“走,看热闹去!反正遇上事他们也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我们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吗?”埃列什基伽尔话虽如此身体也诚实地跟着跑,她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空阔大厅,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

        毫无疑问,这里是整艘船的控制中心,翻飞的纸页飘过不断喷出白色蒸汽的轮机,通体金铜色的不明材质装置旁若无人地运转,而在宏伟的机械前方,两名深海猎人和呓语不清的骑士同时看向她。

        一道水花四溅的身影袭向半海嗣化的骑士,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埃列什基伽尔愣了一秒才认出那是尖顶帽的歌蕾蒂娅,她的长槊刺向对方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的盔甲,反弹的力道令这柄沉重的长杆武器震颤不已。歌蕾蒂娅在一击无果后折身迅速后撤,动作矫健如一尾劈波斩浪的剑鱼。

        骑士没有还击,他突然呆立在原地,动作僵硬地慢慢抬起手臂,然后,指着埃列什基伽尔。

        “陆地。”他嘶哑的喉咙像是被海水长期浸泡而锈蚀的金属片,“海洋捕食。”

        “什么?”

        埃列什基伽尔犹如遭受一记重击,后退半步。

        “祂。发现你了。”

        无法言状的恐惧席卷全身,她本能而惊慌地向后查看,走廊依旧空荡寂静,没有一只恐鱼的踪迹。

        “你是陆地?”□□比安(ulpian)疑惑地重复一遍,“你不是人类,你到底是什么种族?”

        “我……”她冷汗涔涔地抱住头,“海嗣的神……究竟是什么?”

        歌蕾蒂娅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海嗣的气味,在变化?”

        “你已经敏锐到能感受到它们变化的程度了吗?”□□比安的注意力短暂地转移到她身上,“这就对了,歌蕾蒂娅。无论你怎么安慰其他人和你自己,这才是我们迟早要面临的难题——我们自己。”

        远处传来海嗣的低鸣。骑士突然亢奋地呼唤自己的爱马,大喊着“巨浪将至”骑上马飞奔出去。

        修狗啧啧称奇,抬爪子戳她一下:“你有这种会自己上船还认路的马吗?”

        “事实上,有的。”埃列什基伽尔干巴巴地说,“以及这样的已经不算马了,算幻想种。”

        “恕我直言,想插科打诨尽可以直接跳进海里,毕竟死后的时间可多的是。”歌蕾蒂娅大踏步向她走来,尖利的高跟长靴在地板敲下怒气冲冲的节奏,“现在就跟着我去甲板,必要的时候你直接离开。”

        埃列什基伽尔被绷紧面孔、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可怕的阿戈尔执政官吓到,乖乖地跟在大步流星的女性身后,甚至小步跑才能跟上对方的步伐。

        她所不知道的是,歌蕾蒂娅的脑海中已经充斥着海浪般此起彼伏的海嗣意识。歌蕾蒂娅的海嗣化比起两个年轻队员要严重许多,以至于她能轻易捕捉到这种生物整齐划一的大群意志。

        我们该拿她怎么办?恐鱼和海嗣们窃窃私语,分尸,不可,我们吞下血肉再被同类吃掉,能量,损耗,让最强大的那个,直接捕食她。

        不祥的预感刺激着她的脖颈,高高立起的领巾下已经生鳞的皮肤轻微战栗着。歌蕾蒂娅沉默不语,瞳孔在昏暗的通道中紧缩成一个小点。

        “这艘船在海上漂了60年。”□□比安紧跟其后,“如果它们不愿意见到这艘船,或者,它们执意要毁掉这艘船,‘愚人号’早就沉没了。”

        “所以它们接纳了它。”歌蕾蒂娅说道,绀青色的披风随着快速行走而鼓起风。

        “它们将这座船视为环境的一部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它们一定允许这艘船存在海面上。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你是说……唔。”歌蕾蒂娅的脚步停下了,眼前的地面和天花板失去金属的光泽,取而代之的是幽蓝色如同海浪般呼吸起伏的溟痕。甚至还在迅速地蔓延。

        “你有没有想过布雷奥甘为什么要将钥匙制作成这样?为什么要任由它落在脆弱的骑士手上?”

        □□比安继续说道,“我们让那玩意闭了嘴,但他们可能根本不需要什么神,只有脆弱虚伪的人类才会合拢双手,向大海过多地祈祷,得到过多的慰藉。”

        修勾悄悄对埃列什基伽尔说:“所以搞偶像崇拜还是得看人类,海神也得上岸开拓市场。”

        埃列什基伽尔内心生草。□□比安神色古怪地看了它一眼,它立刻若无其事地埋头赶路。

        一行人直接冲到了狂浪拍击的甲板上。在灰暗的天幕与交织的海浪背景上,一只已然进化出四肢与硬壳的海嗣躲避着斯卡蒂和船长的攻击,向着海洋高高跃起。

        一道黑影将它回归海洋的轨迹生生截断,巨大的铁锚在甲板上砸出深刻的烙印,重击之下的海嗣骨肉粉碎,一大半身体凭空消失。

        而后,魁梧的黑影转身,看向自己的年轻队员。

        “你们都是被阿戈尔承认的人选。在我的麾下,你们都应该是行使暴力的天才,狩猎的基因与你们相得益彰。”□□比安注视着斯卡蒂说,仿佛一个久未露面的师长留下严厉而不乏鼓舞的演讲。

        “但是现在,你退步了。”他话锋一转,不客气地批评道。而斯卡蒂怔怔地呆在原地,仿佛无法接受现实。过往血污弥散的海沟中,层层叠叠的战友尸体为通向海神巢穴的作战铺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见到被直接吞噬的三队队长,名为□□比安的上司。

        “它还没死,□□比安。别光顾着教训斯卡蒂。”歌蕾蒂娅冷酷地提醒。

        “我知道。”

        铁锚相连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声响,□□比安再次蓄力。

        “重新学习一遍,斯卡蒂。像以前一样,我只教一次。”

        斯卡蒂连带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朴实无华的一击,只是够快,快到海嗣想避开都无法做到。轰然的巨响后,海嗣滑到甲板另一端,凄惨地撞上炮台。它的身体少了很大一部分。

        “像这样,看清动作,判断,挥舞武器,直取要害。”

        埃列什基伽尔因为恐怖的力量整个震惊了,同样被震撼的修勾问:“……你努力一下能做到吗?”

        “不能。”埃列什基伽尔喃喃道,“判断或许可以通过经验提高,但这个力道……我的胳膊跟着飞出去也办不到。”

        海嗣挣扎着,喉管涌出色泽诡异的蓝色血,它吃力地打断向□□比安询问其他深海猎人的斯卡蒂,控诉他们的捕猎行径。却被阿方索船长补刀。艾丽妮的手炮再次闪耀白光,船长的弯刀同时挥下。

        血泊在其身下蔓延,海嗣一动不动地瘫软在甲板上。

        “我的手麻了……这是,结束了?”艾丽妮的手腕因用力过度不受控制地打颤,即便如此她也保持警惕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

        “不,它还活着!”歌蕾蒂娅厉声呼喊。

        几乎同时,埃列什基伽尔看到那双外骨骼包裹的头部,镶嵌其中的眼珠转向了她。海嗣的身影消失了。

        紧接着,残破到深可见骨的海嗣身影咬向她的脖子。

        丑陋的外表,畸形不等的四肢,和满口的獠牙在视网膜上逐渐放大,放大。

        在恐惧都未来得及萌生时,她做出了反应。她的右手握紧长杖抽向海嗣,使它悬空的身躯整个改变方向,因杖身卡住脖子而眼珠暴突。可即使如此,海嗣仍然死死抓住长杖,张大嘴巴噬咬过来。

        埃列什基伽尔本能地用双手同时抵抗濒死海嗣爆发的巨大力量,她的左手死死攥住选定之杖那近似龙骨形状的上部,掌心突然触碰到陌生的金属。

        电光般地顿悟后,强化□□力量的咒语在脑海浮现的同时对左手生效。她从杖中拔出了由妖精锻造、伴随骑士王征战毕生的剑,向着海嗣反击。

        海嗣哀嚎一声,骨肉散架的身躯落在了甲板上,抽搐两下再无动静。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抬头迎接了众人惊讶目光的洗礼。

        但下一刻,巨大的声响自船舱升起,脚下的甲板因溟痕的腐蚀崩裂了。成百上千的恐鱼争先恐后地涌到海嗣身边,海嗣开始张嘴吞食,转眼就恢复了行走的能力。它的身影消失在船舱更深处。

        “阿玛雅!”□□比安冲进溟痕发源的厅堂,发现空无一人。与自己一同登上船的深海教会女主教随着海嗣一同消失了。

        “它们切开溟痕腐蚀的墙壁逃回了海里。”

        “不止这样,血迹消失了。……你们呆在这里,我一个人去追。”

        埃列什基伽尔的眉毛动了动,她总觉得这位深海猎人的话背后有什么隐情,是错觉吗?

        激烈的反驳无果后,两个深海猎人队长跳进海里追上去。

        “你看看你们把这里弄成了什么样!”

        留在船上的阿方索船长突然气炸了,他怒斥阿戈尔人把他亲自丢进海里的钥匙找回来,因为那是他认为把攻陷船只的海嗣隔绝陆地的唯一办法,当然,以船只永远不能返航为代价。

        歌蕾蒂娅和□□比安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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