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假

“路耀，我们聊聊？”

        听到这话，小姑娘扬了下眉，放下了手里的水笔。

        贺兰嘉费力地斟酌着语言，缓缓开口:“我看了看《长恨歌》和你的周记，夏老师说的是大众观点，多年来一直沿用，至少在我们面前，这一套逻辑称得上无懈可击，但你的观点也不无道理。但因为缺乏阅历和相关知识的缘故，这些观点还是略显稚嫩单薄。emmm……还有就是，夏老师其实犯了断章取义的错误，你的行文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总体来说思想内涵其实没有她说的那么偏激，不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咱们慢慢来就是了。”

        他应该是打了很久的腹稿，才能这样一气呵成地把自己的观点一一列出来，一点点把她那些不受认同的委屈给抚平。

        贺兰嘉……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路耀默默听着，直到他说完，才乖巧地扬唇笑:“我知道了，谢谢。哦，对了，我觉得你周记上写物理实验，其实也挺对的，有叙事又转折抒情，已经是一篇不错的叙事散文了，没有老师说的那么糟糕……可能是因为她骂我骂顺嘴了，连累了你。”

        最后，贺兰嘉的开导变成了两个难兄难弟的相互安慰，那画面在外人看来其实是有些好笑的，但不得不说，这么一打断，两个人情绪都好受了很多，更有心情来迎接下面愈发繁重的课程了。

        当然，贺兰嘉趁着还有时间，又顺口聊了聊自己对《长恨歌》的感想:“其实吧，随便看看我也不知道自己理解得深不深刻，但我不太瞧得起唐玄宗，护不住自己的人就算了，又本身坦坦荡荡地接受，还能夸他一句能屈能伸，后面那些描写，我看着还挺难在的。”

        “嗯，我不觉得他们是真爱的原因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不太平等，唐玄宗随随便便就能赐死杨贵妃，明明他沉迷美色滥用奸臣都是自己的选择，却要自己的女人来买单。我想要平等，爱情应该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

        等路耀说完，贺兰嘉把已经拧开的矿泉水往自己嘴里倒了几口，才继续自己的话:“平等？嗯，是的。他们两个说穿了不就是公公和儿媳之间的感情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传了这么多年。”

        路耀想象了一下那位叫做李瑁的王爷头顶青青草原的样子，也有些好笑:“皇帝和贵妃这两身份多有话题感，多传颂几遍不就记得了么。”

        这个话题因为上课的响起被迫终止，两个人默契地闭嘴，熟练地拿出一节课该用上的课本。

        下节课是政治课，主课老师姓郑，是个极为幽默风趣的胖子，身材管理失败得叫人心酸，但皮肤非常白且光滑，不知道让学校里多少被高强度学习压得灰头土脸一脸痘痘的小姑娘羡慕。

        哦，对了，据不知渠道的小消息传，郑老师苗条时也曾算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让不少青春期萌动的小姑娘和有实力向往爱情的同事魂牵梦萦，简直活脱脱一蓝颜祸水。

        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政治这门课和国家时政关系密切，郑老师常常将书上的知识点和当下的时事政治结合起来讲。说来也是有趣，书上这些知识点明明一两年前就已经提出，可郑老师总能找出与其匹配的时政，两相结合着讲解，他性子温和，语言又幽默风趣，路耀很喜欢他的课。

        也许是因为政治课结束后就是班上同学一个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月假，这节课到了后面，班上的气氛明显躁动了起来。

        郑老师无奈地清了清嗓子:“我也是从学生过来的，知道你们的心情，不过咱们再兴奋也得把课先结束了呀。你们乖点，我把知识点讲完了心情一好，提前几分钟下课，给你们个占先机的机会。”

        利诱比大声怒吼效果好了不是一星半点，郑老师话音刚落，班上立刻安静得贺兰嘉都隐隐约约听得见身边的路耀明显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等郑老师把课讲完作业布置好，还剩四分钟下课，他看了看时间，知道现在没几个同学能耐下性子听课，笑眯眯地扫视了一下教室里的场景，干脆利落地开口。

        “给我把出去的声音放小点，下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班级位置太占地理优势，三班同学对于出门干饭这事积极性格外高，这要求他们不是第一次听见，一个个一回生二回熟地穿过摆放得还算整齐的桌椅，真就没怎么发出声音地跑出了教室。

        路耀在其中遥遥领先，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

        她家离学校近，几步就能到家，所以路耀没在归家路程上费心，一路蹦蹦跳跳地走着，十几分钟后就站在了家门口。

        路耀的母亲在某条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小路上开了一家烟酒店，这是十几年的老店了，专卖些日常生活用的货物，因为路母性子热情好客，进的货物也算是物美价廉，所以小店的生意还不错。

        她回来时，路母正好笑容可掬地送走一位拎着大包小包的客人，客人一转身，母女两便对上了视线。

        路耀笑着跑了过去:“妈妈！”

        虽然母亲只是个开小卖部的，但路耀家其实过得不算艰难，一则是因为他们家的小卖部是母亲娘家人十几年前就已经买下的店面所以不用烦心房租，二则是路耀有个在一家小私企当着会计师的父亲。

        路母抱过撞进怀里的女儿，神情自然地替她理好有些凌乱的衣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才软着声开口。

        “一个月不回家，倒是有些瘦了，我给你做了爆炒腰花，腰花上的膜剔得干干净净，炒着再好吃不过，就等着你呢。”

        路耀一向喜欢这些香辣口的食物，闻言自然心情更好，随手放下书包:“那爸爸还有多久回来啊？我们等他回来一起吃吧。”

        她背对着路母，没见到自家母亲一瞬间沉下去的脸色，路母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声音平和自然地开口。

        “你爸忙着呢，打电话来说在食堂里吃就好，我们吃着，不用等他。”

        “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爸爸又在忙啊，行吧，我去热菜舀饭，妈妈你坐着就好。”

        路耀习以为常地应着，虽然难掩失望，但这种事强求不得，况且从两三年前开始，父亲就越发忙碌起来，在家里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已经习惯了。

        小卖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面是买东西的地儿，推开不起眼地方处的一扇薄薄的木板门，里面又是个小隔间。

        “pia——”

        路耀拉了一下手边的绳子，白色的节能灯应声亮起，照亮黑漆漆的屋子。

        深黄色带棕色斑驳痕迹的小方桌上，整齐地摆着一个三层的不锈钢饭盒。路家屋子离铺子这边远，店里不宜炒菜把屋子熏上油烟气惹得人心烦，路母一向是在家里做好菜装进饭盒里，饭点的时候再拿出来放在角落里的微波炉上热热，简单方便。

        路耀没急着打开饭盒热菜，先拿出个不锈钢小盆凑到水管前洗了洗，再看也不看地从一角的架子上拿出一盆看着还十分新鲜、已经洗干净处理好的白菜叶子，接水煮白菜，一系列动作说着步骤多，由她做来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自如感觉。

        煮了白菜水，又热菜热饭，路耀把一顿饭该有的准备先做好了，又舀了两大碗饭，添上厚实的配菜，才端着两个碗走了出来。

        路母已经支开了一张小桌子等着她，路耀把碗放好，又转身进去拿了煮好的白菜水出来，这玩意做着简单，母女两又都喜欢，所以铺子里常常备着新鲜的菜叶子，要是馋了就煮上一点，清心解腻，特别适口。

        母女两都好好吃了一顿，路耀的父亲才慢慢赶回来。

        和许多同年龄的中年男人不同，路父的身材保持得极好，那件整洁的浅蓝色衬衫穿在身上特别合身，这点就已经胜过太多同龄人了，更别提这人年轻时长得不差，老了也注重形象，又还有气质加成，远远一看，还称得上是个中年俊大叔。

        路耀先看见了父亲，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路母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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