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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在一声声“有缘”中,许遂行到底还是上了马车,只是坐入内室就打坐,让自己迅速沉入了识海——他心里有一道无名火,但这火的由来居然不是因为段山柏想法子靠近自己,而是来自于这辆租金不菲的马车。

        他需要静一静心。

        于是,给车夫说了目的地的段山柏弯身进入马车时,看到的许遂行身处马车内室一角,周围流动着丝丝缕缕的护身灵气,小麻雀也给他避在远处,“生人勿近”四个字就差没贴在脸上了。

        修士的护身灵力,和宗门赋予的护体灵力同出一脉,但作用不同。护体灵力驱邪护体保平安,相当于是一个无形的护身符;而护身灵力通常由修士自行召唤,做以自我保护,譬如许遂行此刻,便是以此为笼,阻挡外来袭击。

        许遂行身外笼罩着护身灵力,无论是人是魔,都应退避三舍,免得这灵力误伤自己。

        可段山柏偏不,他偏要往许遂行身旁坐。

        一边雀儿瞧见,生怕段山柏是要碰瓷,叽叽喳喳的警告着对方,却怎么也拦不住段山柏的动作。

        那带灵性的小鸟儿不忍看段山柏即将要受重伤,直接扭过身子,尾巴那两撮毛对着他,等待那一声惨叫的到来。

        半晌过去,雀儿却没听到一声惨叫。

        它蹦跶着小爪子转回身来,两只眼睛登时圆了——

        段山柏与许遂行肩贴着肩并排而坐,他居然是没有受到修士护身灵力的攻击,一只手指越过灵力,贴在对方手背上。

        只此而已,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像一片表面平静的湖水,实际湖底水流汹涌、不时还会翻动吞噬失足者的漩涡。

        可他只能忍。

        许是因为他能越过灵力平安触碰到许遂行,雀儿没了抗议的意思,它悄然垂眸,随后扑棱翅膀飞向窗外,伫立在马车顶上,一声不吭。

        近路道窄,马车不好走,许遂行入定识海没多久,马车就走上了大路。

        马车代替步行自然是快得多,许遂行觉着时间差不多,便从识海中出来。

        在识海中待过一阵,就像是睡过一觉,昨晚和今早的睡眠叠加,许遂行总觉得自己今夜是不用睡了。

        睁眼之时马车还在行走晃动,许遂行才醒神,就感觉到一边肩膀沉甸甸,除了沉,附带的还有一丝酸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了许久。

        他转眼瞧去,就碰到某人扎起的头发。

        许遂行侧头避了避,伸手将他推开的同时才察觉到有一只手指搭在自己手背上,他这么一推,那只手就跟着撇回少许。

        他并未露出嫌色,毕竟这人只是在马车上睡着了,手指和脑袋不过是无意识时靠过来的,他不必在意。

        让段山柏靠在马车内壁上后,许遂行伸手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往外瞧。

        马车似乎走上了一条山道,两边皆是枝繁叶茂的大树,许遂行抬首往那些叶片瞧了几眼,看见几枝下垂至马车顶边的三角绿叶。

        夏季枫叶与别的枝叶一样绿,可只要初秋到来,这些叶子颜色便会退去茂绿,叠上淡黄或红橙,往山上走时就能看到向山上蔓延的两条“火龙”。

        听闻,初秋暑气还未全退时,放眼往山上望去,看看临秋台,好似就看到了真正的秋天。

        雀儿像是察觉到主子醒来,从马车顶上飞下,嘴里叼着一片青绿的枫叶,递送给许遂行。

        许遂行接过枫叶,捏着叶柄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枫叶的纹路上。

        临秋台要到了。

        他将帘子放下,枫叶转手就拍在段山柏的脸上,“要到了,该起来了。”

        说着,叶片又在对方额头上拍了拍,可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许遂行猜他是睡沉了,那片枫叶刚要放下,一只手遽然抬起,紧紧扣住拿着叶片的手腕,许遂行的手就被牢牢贴在段山柏的脸上,手指连着叶柄顶在对方额头上,对方的一双眼睛也埋在了掌心之中。

        段山柏没动他的手,他闭着眼缓缓抬起头,将鼻子与嘴唇埋入那只手掌当中,柔软的嘴唇也在这刻贴上了温热的掌心。

        那双眼睛这才慢慢睁开,眼皮之下的曈眸带着浅浅笑意,他眉宇中带有的凶色泛起一阵莫名的温柔。

        许遂行被他注视得忘了收回手,原地愣神好久,突然感觉埋在手心中的柔软稍稍有了翕合的动作,才如惊弓之鸟般迅速抽回手,并飞快移动位置至段山柏对面,之后侧身往窗外看,久久,才重复了一句“要到了”。

        段山柏“嗯”一声应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用手背盖住了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那抹温热。

        他险些要藏不住了。

        临秋台行医,山上弟子常要下山历练,山下百姓有病又痛也常会往临秋台来,来往者频繁数多。

        从山下来的,通常都是些生了大病或是没有银子看病的穷苦百姓,可其中也包含一些家世富裕的人,那些少爷小姐的出门坐惯了轿子,走多两步就觉得累人,更别说这山路了。

        因此,为了方便上山,那些富裕人家一齐攒了波银子,给临秋台凿了一条大道,直通上临秋台的大门,这么一来,找临秋台仙师医治的路便好走了很多。

        而此刻这辆马车走的路便是富人们请人打的大路。

        穿过夹杂着枫树的绿林,许遂行下了马车,踩在地砖上,还未看到临秋台的门匾,许遂行便闻到一阵药香,药香味有些参差不齐,不像只单单是一个人在煎药。

        临秋台弟子习医,想必这药香是从他们练手用的煎药壶里飘出的。

        段山柏大约是清醒了,从马车下来时被药香薰出一个喷嚏,声起声落,许遂行已经走至临秋台门的敲门砖前,输入灵力时敲门砖上显示出云剑宗的流云宗纹,“在下云剑宗许遂行,特来仙台求医。”

        四周安静了片刻,敲门砖上的宗纹也亮了片刻。

        半晌过去,流云宗纹如云烟四散,向敲门砖四周散出薄弱的烟雾,转瞬即逝地消失半空,同时,临秋台门前禁制同窗帘般朝两边推移,一个面庞干净的少年出现在二人眼前,带着一副笑脸。

        他问:“二位可有拜帖?”

        “有。”许遂行点点头,就从乾坤袋里找出拜帖。

        正要规规矩矩的递上,那少年急忙招手唤:“来来,快些进来!”

        许遂行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就给段山柏拽起,拉着他撒腿就往前跑,“有什么礼数进去再说吧,门可要关了!”

        长腿大跨,他们跑入大门,许遂行扭头向后望,看到禁制又如窗帘般缓缓合闭,才反应过来这是关门了。

        “两位是来求医?”见他们顺利进门,少年带着笑容问。

        “对,是的。”许遂行扭回头,将拜帖给他递去。

        那男子打开拜帖看了几眼,他看着一个名字望向许遂行,“许遂行,许师兄。”

        许遂行:“是我。”

        男子又看了看拜帖,向他身旁的人看去,“段山柏,段师兄。”

        段山柏颔首回应。

        许遂行这时倒是懵了——他没看过师兄写的拜帖,以为这不过是一张只有他名字的拜帖可是段山柏的名字为什么会在拜帖里呢?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段山柏,想求一个解释,可少年已经合上了拜帖,分别瞧了他俩一眼,自我介绍道:“我是临秋台台主的七弟子,我叫田七,两位比我还要大些,唤我名字或是一声师弟都可。我先带你们到里头坐会,恰好你们是要求医,到那我顺道给许师兄把把脉,看看情况。”

        田七既然说要把脉,那便说明拜帖中并未说清二人为何而来。

        程玄禾是谨慎的,拜帖上未写缘由,大约是怕路上有有心之人看见拜帖内容,会利用许遂行“身负鬼气”这点下手做些什么,因而只写了一副拜访的帖子。

        活人身负鬼气是异事,虽然临秋台弟子都是见多识广,但也不能随便找一个弟子询问解决方法,最靠谱的,只能去找临秋台台主。

        可一个问题就摆在许遂行面前了——他不过是云剑宗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无论师傅还是自己都没有震天响的名号,如他这般的,能见得临秋台台主一面吗?

        机会总是要争取的,许遂行跟上田七的脚步,凑到他身旁问:“田七师弟,冒昧问问,我可否与台主见上一见?”

        “呃师傅三日后成婚,近些日子忙着布置,前些天他有几个好友来了都给打发回去了,所以他大概是抽不出空子来了。”田七看了看许遂行,转言说:“许师兄不必担心,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到底是得师傅亲传,也常到山下走动,疑难杂症和奇闻异事见得都多。我是比不过师傅,可相对于其他师兄弟来说,我的本事可不能说小。”

        “我没有瞧不起师弟的意思。”

        “我知道。其实啊,从前好些上山求医的百姓看我年纪小,反应与你大致相同,他们大多都是怕我治不好他们的病——这都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田七回头朝他笑笑,“如何说呢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我手里捏着的本事。再说了,我是大夫,我可不会拿病人来开玩笑。”

        后头段山柏跟着听了半晌,向四周瞧了几眼,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才低声在后头问出一句:“若没有病呢?”

        田七顿住脚步,没有患病但来求医,那只能是他们遇上什么奇闻异事了。

        田七若有所思的盯着许遂行瞧了半晌,勾勾唇,示意他们往前继续走,“我给两位师兄找个静室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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