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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许遂行缓了片刻,待眼前光线不那么灼眼才慢慢抬起眼皮,看清眼前景后怔愣原地。

        原是夜半三更,睁眼后却是日光明媚;原是待在河边,此刻却身处摆设齐全的一间屋子中。

        他左右扫了几眼,看见不远处的梳妆台、柜子旁叠好的衣裙、挡在床前的白梅屏风,随即反应这是女子的房间。

        那这是谁的房间?

        贺听岚还是贺秋眉?

        许遂行本想查看状况,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到一个女子的房中。可准备起身之时,才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这是上了身,还是陷入了哪一方幻境?

        下一秒,右手不受控制地往前伸,像是要去拿些什么,许遂行低头去看,看见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往前拿来一个香勺,左手捧着一个装有褐色香粉的小瓷壶,香勺舀起一些香粉,往面前桌上一个铜制磨具上放。

        打香篆,这也是寻常闺阁女子会做的。

        一阵脚步从屋外传来,女子没有抬头,许遂行便也看不见来者,只能听脚步重量来判断来者是个女子。

        “姑娘,厨房里有山药糕,我拿了几块,还热着呢。白牡丹和山药糕相配,我待会给你泡点儿去。”

        说话的应当是这女子的贴身丫鬟。

        “想吃就吃吧,还泡什么茶呢。”女子轻轻摁压着面前的香粉,抬眼往丫鬟看去,见她已经拿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也就是你贪嘴。”

        小丫鬟瞧着年纪不大,与她家姑娘差不了多少岁数,听他们说话亲密,大概是一同长大的。这会没有旁人,她也就不似寻常丫鬟那样规规矩矩站在主子身侧,而是找了张椅子坐在主子身旁,嘴里嚼着甜滋滋的山药糕,一只手撑着脸颊,看主子打香篆。

        打香篆得静心,整个房间除了香勺与铜模具触碰的轻响和小丫鬟不太明显的咀嚼声,几乎是没有别的声音。

        室内渐静,外头的声音逐渐放大,鸟叫与虫鸣四起,仿佛有谁刻意驱赶着他们。

        在那些声音里,许遂行听见一阵错落的脚步,女子也听到了,她抬起头,许遂行也有了向声音方向看去的视野。

        那些脚步停在门前,有人扣了扣门,没等屋子主人回应,已经有人率先推开了房门,一只属于男人的鞋子踏入房门。

        鞋子主人两脚合并站立,向女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些无奈与悲恸。

        不等主人答应就开门,这不符贺家对家仆的规定,就算是面前的管家先生也没有特权。女子蹙眉问:“管家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老管家又是拱手对她一拜,尤为痛心道:“老奴对不起您。”说完,他放下手向门口的人递去一个眼神,踏出门外,随后几个家仆走进房中。

        女子察觉不对,香勺来不及放好,搁在桌台上站起身。

        小丫鬟大约也是浮起些不好的预感,没吃完的山药糕还攥在手里,人已经挡在了自家姑娘身前,厉声道:“你们干什么?!我家姑娘是没亲娘罩着,可哪由得你们这样闯入主子房里的?还有没有规矩了?还不出去!”

        听这话,许遂行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了。贺家没了亲娘的,不就是贺家的二小姐,不就是他与段山柏准备要度化的贺秋眉!

        那他如今能这样的方式看到贺秋眉生前事,大概是贺秋眉后来散出的那阵白光导致的。

        那些家仆显然没有因为小丫鬟的怒言而恐惧,他们甚至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越发靠近贺秋眉,他们脸上的冷漠与不善就越发明显。

        小丫鬟猛地从桌上抽起铜灰压,举向前方来人,那是桌上偏大的一个工具,但在男人面前并不能算什么武器。

        男人与女人的力量不在同一平衡线上。

        最前方的男人一把抽走小丫鬟手里的铜灰压丢在一边,伸出手将小丫鬟推倒在地。一旁桌子大概是挡了位置,有人把桌子推开,有人挤进桌椅之后,向贺秋眉伸出了魔爪。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贺秋眉被两个人抓住了手臂,有人恶劣地撕扯着她手臂外的布料,生生将衣服撕开了一个大口,布料零碎的掉落在地。有人更是放肆,撤乱她的外衣,扯下她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被故意揉得糟乱。

        男女力量悬殊,贺秋眉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那些触感不仅让贺秋眉厌恶,还让有同样感受的许遂行感到恶心,同时他还感受到贺秋眉内心的绝望与不解——这不是贺家的家仆吗?他们怎么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原以为自己的清白要毁在这几个家仆手中,可这些家仆将她折腾出这样糟乱的模样后就没再继续。

        贺秋眉满脸茫然与恐惧,她往后退了退,却有人用力抓住她的手臂,随即有人将落满一地的碎布揉成一个布球,二话不说便塞入了她的口中。

        不知谁拿出了一根麻绳,麻绳缠住她的手与身体,几个男人将她拉拽起,又推又拉地把她带到房门之外。

        许遂行听到屋外贺秋眉的呜声,又听到屋内小丫鬟的嘶喊,小丫鬟很快没了声音,不知是被打晕了还是像贺秋眉一样被堵住了嘴巴。

        浑身糟乱的贺秋眉被四个男人包围,一边站着方才向她行礼的老管家,她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要遭什么罪,只听到老管家说:“秋眉小姐,我们也是听老爷的吩咐做事,还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到我们头上,往后要有什么事,您就去找老爷吧。”

        这些事,是他的父亲吩咐的?

        贺秋眉难以置信地望向老管家,老管家只长叹一声,没再往前跟。

        一路推搡,贺秋眉看到面前的建筑,心里浮出的词直接传递到许遂行的脑中——是柴房。

        这样当就是刘姐给他说的那间柴房。

        正当贺秋眉疑惑着自己为何要被带到此地,她便看见柴房大门开了。

        她看见了一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睛。

        她看见了,贺听岚衣衫不整,却被下人用外衣紧紧包裹着,她眸中带些惊慌,鬓边冒汗,面色潮红,身上似乎还散发着一股自己从未闻过的气味。

        贺秋眉的目光随着贺听岚移动,可还没看全,她便被推入那间柴房之中,而原先在贺听岚身上闻到的那阵怪味在柴房里更为浓烈。

        大门在她进入柴房后就紧紧合上了,她想从地上坐起,可麻绳绑得太紧,她只能不断挪动着身体。

        下一刻却有人帮了她一把,让她靠在墙边,贺秋眉转眼去看,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家中的一位仆从。

        那仆从亦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贺秋眉大约是猜到了什么,她环顾四周,果然看见一地衣服,她认得其中几件,那是贺听岚的几件衣服。

        她没发出声,只能向那家仆看去,满眼质问。

        家仆张了张口,避开目光,“二小姐对不住,你来,你来是因为……是因为要你做大小姐的替身,让你替了,她与我私通的事……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恍如晴天霹雳。

        贺秋眉想到满屋家仆都看见了贺听岚那个样子,唯独没见父亲、夫人及贺听岚刚嫁不久的夫婿。

        若只是下人发现,贺听岚继续与这家仆颠鸾倒凤也没人知晓,这会还有不少人将她的姐姐护送走,又把她抓了来,这定然不会是贺听岚的主意。

        她原来还不信老管家说的话,可如此看来,这下令者就是她的父亲了。

        家主下令,还有谁能违抗?

        贺秋眉只觉心灰意冷,没想到他的父亲竟会为了保护那所谓的嫡女,而将身为庶女的她的清白给抛出。

        难不成就是因为她没有一个能护着自己的母亲吗?

        还是因为自己是庶女,在府中没有地位?

        贺秋眉红了眼眶。

        许是因为现下自己是待在贺秋眉体内,许遂行将贺秋眉所有的情绪都感受得清清楚楚,从惊慌到恐惧,到难以置信,到心灰意冷,到满心委屈。

        好像他就是贺秋眉,这些感觉让他万般难受。

        时间不知怎么就流逝了,原来还能看到阳光从窗户透入柴房,可这会一点光也没有,柴房被黑暗包围,有风敲打着窗棂。

        贺秋眉听到有老鼠吱声轻叫,不禁缩了缩身体。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火光,睁了睁眼,她看见有人举着火把站在柴房外,而柴房大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

        她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那是蓄着一把胡子,身着湖蓝色外衫,着红衣的大夫人站在一边,看向自己时目露嫌色。

        “快。”

        她听见父亲说了话,随后就见几个人拿着一个笼子走进柴房,他们先把身旁的家仆塞进了笼子里,随后向她走来,几只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抓住她的大腿、按着她的脑袋,阻止她挣扎时也把她塞进另外一个长笼内。

        她在笼中向父亲递去一个哀求的目光,希望父亲能将她从笼子当中放出来,希望父亲不要让她成为贺听岚的替死鬼!

        可父亲转过了身。

        贺秋眉没在他身上看到一丝一毫属于父亲该有的东西,她只看到了冷漠与无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带到村民都聚集的河边,也几乎听不清父亲在村民说了些什么。

        但许遂行听清了,他听到贺家老爷是怎样将嫡女所犯的所有错事都强加在庶女的头上,还看到他摆出一副痛心姿态,摆出一副后悔自己未能教好女儿的样子。

        他简直要作呕!

        那两个猪笼分别被绑上了一块大石头,麻木了片刻的贺秋眉顿时有了反应,她在笼中挣扎着,呜咽声不断,她看向村民,想要大叫着让他们救救自己,可却引来父亲要先把她沉河的话语!

        她的求救没有得到多少回应,她只看到了一个孩子冲出几步,但很快被母亲拉回。

        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

        你们都是帮凶吗?

        大石头“砰”的一声沉下河中,装着人的猪笼被麻绳牵引,被岸上的人往河里推下,河水湿了脚与衣衫,她努力的抬了抬头,可石头太重,她没能呼吸到一口气,河水已经漫了上来,一点点从她口鼻中压进。

        绝望的泪水与冰冷河水混在一起,窒息感从口鼻延伸至脑颅之中。

        她没有睁开眼,也无法再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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