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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光暗


谢诘情绪上的失态平复得很快,他撕开阮青河对他的禁锢,从藤椅上坐了起来。夜色已经很深,谢诘抬眼所见是无边的黑暗。

        怀里的温暖骤然消失,阮青河微微失神地盯着谢诘的动作,苦涩道:“你就不问问,爆出科考不实这种大事,我在朝中将如何自处?”

        谢诘起身点燃了案桌上的油灯,再用纱罩将火苗扣住,他的脸色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白的有些吓人,身影单薄,阮青河这才发觉到那件他以前穿正合身的白色素袍,如今却显得极为宽大,将他整个身体包裹,空空荡荡,摇摇欲坠。

        谢诘借着灯光,目光滑过书房里的所有摆设,最后落在阮青河身上,阮青河的眉头微皱,唇角一直挂着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仰头等他回答的模样颓丧,甚至有些可怜和小心翼翼。

        谢诘艰难的换了口气道:“你该有预料和准备,先帝既然计谋多年,让那么多人死亡,你也不会是哪个例外。”

        阮青河却低笑着自嘲道:“我没有准备,他们握在手里关于我的事情太多,即使躲过今日这件,明日也会有其他事情,让我万劫不复。”

        谢诘唇间缓缓溢出字句,“为虎作伥,也该是你的报应。”

        “你说什么!”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阮青河面上一直维持的表情一点点破裂,他霍然起身,抓住谢诘的手腕,将他按倒在了案桌上,压抑不住的怒气中隐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痛心,咬牙切齿道:“我不奢望你关心我,但最起码你不该盼着我死。”

        谢诘后背抵着桌沿,背骨的巨痛瞬间蔓延开来,他转动手腕,试图挣脱阮青河对他的钳制,但毫无效果,虚汗滑落额头,他强忍着疼痛,盯着阮青河满含怒意的眸子,断续道:“我……不想和你吵架。”

        阮青河看清谢诘苍白的脸色时,便后悔了,如今闻言,气焰更是灭了大半,他顺势伸臂托住谢诘的脊背,气急败坏道:“是你故意惹我生气,现在又说不想和我吵,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

        阮青河抓着谢诘手腕的力道一松,谢诘便挣开了他的控制,扶着桌面退后半步,缓气道:“你早些休息,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谢诘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就被拦腰抱了起来,阮青河抱着谢诘踢门便跨出了书房,直往长廊另一边的寝室走。

        谢诘身体一轻,又惊又讶,声音都乱了,“你这是做什么!”

        阮青河托着谢诘脊背的手臂微微用力,谢诘便吃痛,低吟出声。

        他道:“我并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自己走回去。”

        外面有候着的婢女推开寝室屋门,撩开帘子,在阮青河与谢诘进到屋内后,点了烛灯燃上熏香,迅速退步离开。

        阮青河将谢诘放到床榻上,伸手欲帮他脱靴。

        谢诘推开阮青河的手,缩退半寸,隐隐竟有些怒意,“你胡闹,我今晚来找你已是不合规矩,还在这里留一晚,明日雍都会如何传”

        阮青河将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道:“你我师兄弟,竟爆出这种事,你无可置信,连夜来找我求证有何不妥”他翻身上榻,握住谢诘的手腕,把谢诘往自己怀中带,道:“你若真不亲自来问,倒是显得我们师兄弟早已不和,外人会更加肆意揣测。”

        在谢诘无法理解的目光里,他声音软了下来,柔声哄道:“便当是帮我。”

        谢诘被阮青河正面抱住,他感觉到阮青河隔着衣料紧贴着他皮肤的某处,坚硬滚烫,呼在他脖颈的气息也越来越灼热,谢诘不敢再动,心跳逐渐加快。

        阮青河却揽着谢诘的身体,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从袖间掷出一物熄灭了烛火,缩紧了手臂的力道,额头抵着谢诘皓白的颈项,轻声道:“睡吧,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平安无恙。”

        床帘被落下,将他们完全隔绝在一方小世界,外物不论如何纷扰,皆与此夜无关,谢诘依于阮青河怀中,这一晚睡得是难得的安稳,他像回到幼时,抱着枕头,撞开师兄寝室的屋门,门外是夜月或雨雪,屋内薄衾棉被始终柔暖。

        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枕边,谢诘睁眼便是阮青河放大的面容,“醒了”

        谢诘眯了眯眼,床帘已经被系起,外面天气啨朗,阮青河半靠在床边,整个人被温暖的阳光包裹,衣领微敞,露出半截坚阔的胸膛和漂亮的锁骨,一头乌发披散,将部分容颜笼在阴影里,含笑垂眸间,眉眼绝丽。

        谢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如果不是昨晚的记忆异常清晰,他都怀疑自己在做梦,遂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早了。”阮青河伸指拨开谢诘额前撒开的发丝道:“原看你睡得熟,想让你多睡会儿,不过刚刚宫里传了谕旨,召你进宫。”

        碰到谢诘皮肤的指尖温凉,谢诘伸手便抓住了阮青河的手指,目光滑过他随意披着的外衫,蹙眉问:“你今日不用上朝”

        阮青河笑意轻松,“停职几日,等事情有个了解。”

        谢诘表情微僵,阮青河却突然凑近到他面前,心情不错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睡到现在醒来,莫不是不想听朝堂上那些迂腐文官对我口诛笔伐”

        “想……想太多!”谢诘慌乱地推开阮青河,翻身便坐了起来,那点还不太明显的郁思还没有聚起来,便被这一句半是玩笑的揶揄搅没了。

        阮青河直起身体,拿过放在一边折叠整齐的官袍递给谢诘。

        谢诘的目光凝在降色官袍上,后知后觉地问道:“陛下的谕旨传到了哪里你怎么会知道?”

        “你在阮府,谕旨当然也是传到阮府。”阮青河在谢诘震惊的神色中解释道:“昨天廷尉将折子递到陛下手里后,陛下便派兵暗中封锁了这里,谁来过走没走陛下恐怕比我都清楚。”

        谢诘穿靴下榻,他意识有些恍惚,官袍的玉腰带扣了几遍都没有扣住,阮青河从床榻上下来,赤脚踩在绵绒的地毯上,衣摆曳地,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谢诘的腰侧,极为熟练的帮他扣好了腰带。

        谢诘愣愣地盯着阮青河乌黑的发顶,直到阮青河突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谢诘才移开了视线,下意识问:“对于今日局面,你真就没有思考过任何应对之法?”

        “你在担心我”阮青河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发亮,认真思考半刻道:“既如此,师弟不若进宫面见陛下时,帮我说几句好话。”

        “你……”谢诘狠心戳烂他荒唐至极的提议,“即使陛下真不追究,天下数万科考学子也不会不追究。”

        这是谢诘回到雍都后,第一次进宫见圣,给他引路的是一个机灵敏锐的小太监,面容粉白,笑容恭敬,他一边扶着谢诘上阶一边道:“太傅可是在路上绊住了陛下已在玉堂里等候多时。”

        谢诘嗯了一声,已经走到了玉堂外,小太监传报后,掀帘引谢诘进到屋内。

        玉堂内明亮,风悯臣坐在书案前,执笔埋头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摆手让小内监退下,从书案后走了出来。

        谢诘撩袍跪拜,“臣见过陛下。”

        金黄的龙纹锦靴在他面前驻步,风悯臣握着谢诘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起,道:“若无外人在时,先生不必对朕如此多礼。”

        谢诘顺着风悯臣的力道起身,道:“礼不可废。”

        风悯臣关心的打量了谢诘一遍,“先生的伤可是好些了”

        谢诘道:“已无大碍。”

        风悯臣的视线在谢诘脸上停留半瞬,问:“朕听说先生昨日去找了丞相”

        谢诘道:“是。”

        风悯臣拉谢诘到案桌前,桌面叠放着许多奏折,他将折子摊开给谢诘看,问:“这件事情与先生有关,朕宣先生进宫,想听听先生对于此事如何看”

        谢诘翻看着奏折,一共二十来本,几乎全是对丞相的指责问罪,有些还列了其他罪状,言辞激烈,其中不乏直接的辱骂与人身攻击。

        谢诘心惊不已,阮青河在朝中多年,不至于没有一个官员求情维护,怎会是这般积怨已久人神共愤的田地。

        他思起这件事情发生后,阮青河仍是一贯的坦然与自若,如果不是对于结果毫不在意,便是他蓄意放任事情发酵,其中包藏着更大的阴谋。

        谢诘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显,道:“臣确实有些其他看法,不过,臣斗胆想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风悯臣道:“百官上奏,万千学子请命上书,要求严惩所有舞弊的考官与考生,丞相即使能免去一死,恐怕也不能继续留在朝中任职了。”

        风悯臣面上威然果决,以前遇事时的优柔与不安早已不见,在帝位上的几年,他对朝中诸事诸官都已了如指掌,遇事亦有了自己的决断,不再像初登皇位时那样茫然无措,需要有太多顾忌与揣测。

        谢诘一直知道陛下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善无害,这次回都,更加加深了这种感觉,他若不决绝恨断,不会放任那么多人流血牺牲,他不是没有办法,亦不是无力阻止,而是他高坐皇台,与那冰冷的龙椅已经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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