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这晚的月光很美，清辉沿着走廊一路泼洒进来，铁门外的地板是银灰色的，光滑的大理石墙面亮得足以映出星空。
翠萍站在铁门前愣愣地透过铁栏杆向外望去，她太久没见到外面的世界了，不知道外面的夜晚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浪漫，那时她独自坐在池塘边欣赏着天空，月亮和星星都静静地陪伴着她，父母在屋内酣睡，她睡不着，就在外面幻想着自己的未来，说一些没有人能听得懂的怪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最真诚的话，只是她不知道对谁说，就总是自言自语。
那时候月亮安静地躺在苍穹深处，星星眨着眼，她就天真地认为老天是有灵魂的，池塘中青蛙不时地跳出水面，她就跟青蛙唠两句家常，当时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浪漫的，于是她以为世界都是这样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只是茫茫黑暗中的一小片光亮而已，只是当时她恰巧处于黑暗的绝缘处，堕入黑暗后，世界狰狞的真面目才逐渐浮出水面，彼时再怎么渴望从前，也回不去了。坠入深渊的人很少能再走出来。
“想家了？被抓来这多久了？”不知何时水玉出现在翠萍身后。
“很久了，我记不清究竟有多久了，只记得当时父母还活着，现在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翠萍淡淡地说，“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啊，还像不像以前那样富有魅力，好想出去看一看啊。”
“外面的世界……”水玉也抓着栏杆向外望去，只是她的身高只能使她望到漆黑的天空，“现在一切都糟透了，不过，也许是我没能涉足那些美好的地方……所以，还是要亲眼看一看。”
“每天被那些人当作玩具一样抛来抛去，我逃不掉，最后一丝希望早已消失殆尽了，况且我年龄也大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翠萍转过头去，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已经靠着墙角睡着了的小青，她素白的脸上略带着丝丝忧伤，“只是可怜了青儿，她才刚刚成年，就失去了整个世界。”
“地下室又潮又冷，她的身子骨挺不了多久的。”翠萍缓缓走到小青身边，将唯一的破旧毛毯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水玉蹲在小青身旁，看到小青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紫，眼角有浅浅的泪痕，似乎不久前还含蓄着眼泪如今被蒸发掉了。难以想象一个人怀着万念俱灰的心情入睡，那么入睡的过程又会是有多么的痛苦。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竹辰羡那个畜生不如的混蛋！”水玉恶恶地说，“难道没有人站出来举报他吗？”
“当然有人尝试过，”翠萍扭头看着那头角落里扣着手指的疯女人落兰，“不过没有人成功。”
水玉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地下室安静了好一会，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我们需要一个证人。”水玉对翠萍说，“如果只有一个人有机会逃出去，你希望是谁？”
“是我，”翠平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肯定你也一样，其实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对吧。”
水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我其实是这里最不应该活下去的，我年龄比你们大，在这个世界上待得时间比你们长，站在人性的层面考虑长者总是应该将生的希望留给晚辈，因为年轻人见识得少，人生才刚刚启航，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还有许多该遇到人还没有遇到，如果就这么死去了难免会有些遗憾，而我们已经把该经历的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很多事情都已经褪去了新鲜的外壳变得平淡了，往后的日子不过就是往往复复，该享受安逸了，所以……害，也就无所谓了。”翠萍语重心长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活下去的是我，因为我还想回到家乡看看，那里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
水玉这时才看清她的样貌，她真的已经不年轻了，岁月的斑驳在她脸上刻出了好几道痕迹，看样子大概像是三十多岁，身材的玲珑线条和那张脸上的风韵都透露着成熟的美感，明明还不算老，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妪经历了无数次风雨的洗礼才得出的人生感悟，几句话便可沉重如山。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难怪翠萍总是用淡淡的笑来回应水玉那些在自己看来热血而幼稚的话，经历过无数次绝望的人是不会相信海市蜃楼的，她们总是喜欢用微笑来对那些绝望中虚无的希望表示不屑。
“如果真的有这个机会，你会选择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吗？”沉默了片刻，水玉说。
“或许……”翠萍犹豫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看小青，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觉让人心疼，可是想了半晌后她还是说道，“会吧……”
想活下去本无罪，自私是人的本能，所谓舍己为人都是英雄的做法，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哪有那么多英雄。
水玉咬破手指，撕扯下一截衣服，用指血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如果你逃出去了，就打这个电话，竹辰羡犯罪的证据都掌握在他手里，我们就缺一个证人了，到时候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他是谁？我们又怎么逃出去？”翠萍的语气一直很平淡，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是我一个朋友，他是个英雄，他用生命给了孤勇这个词最好的诠释，”水玉说，她的眼神中满是坚毅，“我很敬佩他，所以有时候我也想像个英雄一样，像个英雄一样死去并不丢人，他为了复仇，孤身一人挑战这个社会的法则，他守护的是内心的正义，我不知道什么是正义，我只是想保护好我的朋友，不辜负他们的信任，这种小事也许配不上什么英雄的称号，但只是对于我来说……这算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了，值得我拼死守护。所以我想说的是，虽然失败了那么多次，但我还是想用最后的机会再试一次，如果我成功了的话，跑的时候带上小青，不要回头。”
翠萍依旧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嘴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竹老板凌晨五点就出去了，现在大厦中驻防的人手不到一百，还有三十多人是咱自己人，他们隐藏得很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一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将□□上膛，背部紧贴在地下室铁门的门框上，“时间充足，竹老板一时半会回不来，让兄弟们快点，蓬哥好像没有走。”
“装上□□，”另一名同样装束的胡茬男扔给了年轻人一个□□，他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有情况赶紧汇报。”
“好。”
胡茬男冲着楼梯上方招手，十几名腰间挂着□□的男人一拥而下，其中两名迅速蹲在了楼底侧下方，那里是楼梯的视野盲区，他们动作几乎一致，拔出□□，安装□□，上膛，然后将枪口对准楼梯口。
“抓紧时间！快！”胡茬男摘下裤腰上挂着的钥匙，吱呀一声打开了大铁门，紧接着十几名男人小跑着进了地下室。
“真他妈冷！”不知道谁吐槽了一句，就是这句话惊醒了卧在角落的藏獒，它一跃而起，对着那群人狂吠不止。
可下一秒它就停止了狂吠，改为不停地抽搐□□，一颗子弹精准地撕破了它的肚皮，鲜血从它的肚皮下方漫开。
“别管它，快干活！”胡茬男挥了挥举着枪的手，快步向痛苦地蹬着后腿的藏獒走过去，“妈的，哪个白痴会把狗养在这地方。”
又是两声经过□□处理的沉闷枪响，那只恶犬终于倒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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