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离开

谢悸之还是一只尚未修出人形的小兽的时候，就曾偷溜出过巢穴，被紫幽巨蟒叼回窝当口粮。

        所幸被前来找紫幽巨蟒的臣钺发现。他要走了这只黑猫，想带回去给女儿解闷。

        果然，闻凝见了他便开心不已，给他取名叫小黑。

        真是十分敷衍的名字。谢悸之想着，在地上懒懒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惹来闻凝好奇而蠢蠢欲动的视线。

        他能看见她眼底的喜欢，但她并没有立刻上手摸他，而是礼貌地蹲下来，奶声奶气地问他：

        “我可以摸摸你吗？”

        一旁的臣钺笑着提醒她：“它可能还听不懂你说话呢，小心别被挠了。”

        他才不是那种会随便挠人欺压弱小的猫呢，谢悸之在心里默默反驳道。

        为了证明他听得懂，谢悸之将他收起尖利指甲的白色爪垫递到闻凝面前。

        闻凝欣喜极了，小小的手轻轻握住了它，如获至宝般不敢用力。

        于是谢悸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为了闻凝的宠物。

        说是宠物也不尽然，闻凝其实更偏向于把谢悸之当玩伴。

        臣钺煮了好吃的，她就会分他一份，臣钺带了好玩的，她会和它一起分享，一人一猫总是玩得不亦乐乎，闻凝就连夜晚也要抱着他入睡。

        当她的爹娘待在一起你侬我侬没空管她的时候，她就会带着他跑去和一只蠢蠢的独角犀一起玩，在草地上打滚、扑蝶、放她爹带来的风筝。玩累了，她就让独角犀驮着她和谢悸之到处飞。

        山中不知岁月，玄灵秘境里的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白云苍狗，一晃数十年过去，可闻凝除了长个还是没怎么变，玩心依旧，一副天真的小女儿心态。

        东西再好也有玩腻的时候。闻凝终于感到无聊，就开始央求她爹带她出去，磨到臣钺答应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她的生辰。

        谢悸之知道以后气得回了自己的窝不想理她，他都这么尽心尽力陪她玩了，她竟然想丢下他去外面找刺激。

        小打小闹终止于几天后那个陌生人的到来。

        谢悸之本来正惬意地窝在母亲怀里，让她打理着自己的毛，听着外面的雨声舒服得昏昏欲睡。

        突然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形容癫狂地闯进了他们的洞穴，没有一丝征兆便与他父母交战起来。

        而他父亲很快便落于下风，母亲也渐渐不敌于他。

        天降横祸。还没反应过来，仍是黑猫形态的谢悸之便这样目睹了好不容易化出人形的父母被剥心挖腹，然后如死尸一般被丢到一边。

        混乱之中，谢悸之的母亲伸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拽过墙角处因为一身纯黑皮毛而巧妙隐于黑暗中的谢悸之，护在身下不让他被发现。

        那个人则在一旁打量着刚刚挖出来的两颗蕴蓄着三百年修为的魔丹。

        半晌，既像用不上，又像看不上，被他弃如敝屣地抛到一边。

        洞外下着倾盆大雨，天空亮起一道闪电的瞬间，谢悸之看到那个陌生人眼里残余着嗜血的兴奋。

        仿佛杀戮这个行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单纯只是为了享受胜利的趣味。

        那个人走后，谢悸之的父母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以血肉为祭炼化了魔丹，转化出来的功力源源不断地涌向了谢悸之。

        谢悸之身体发烫得厉害，泪眼模糊间，看着他的父母连一声告别都来不及说便就此灰飞烟灭。

        他多想这只是一场噩梦。

        承受了对他来说还太过庞杂的魔力，谢悸之渐渐昏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有一件香气馥郁的外衫罩住他，把他抱离了洞穴，往外跑去。

        /

        闻凝在那个恶人走后才哭着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起地上声息微弱的父亲和母亲冰凉的尸体。

        “爹，娘……”

        可无论她怎么叫，他们都没有醒。

        闻凝突然想起来父亲曾经教她画过一个阵法，能在她遇到危险而他又无暇顾及的时候，把她一瞬间传送到他的多年挚友紫幽巨蟒身边。

        她当即咬破手指，擦干眼泪在地上认真地画了起来。

        阵法瞬间将他们传送到秘境最中央的古树之下。

        紫幽巨蟒收留了他们。

        安顿好了父母，她又请求紫幽巨蟒陪她去找谢悸之的父母。一来是确定他们的安全，二来谢悸之的父母乃是玄灵秘境中为数不多修出人形的魔物，还通晓医理，见多识广，她要去求他们救救她的父亲。虽然不确定那个恶人走了没有，但很显然她父亲现在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

        没想到他们马不停蹄赶到的时候，却还是见到了一地血腥。

        终究是来晚了。

        闻凝把浑身滚烫到快要烧起来的谢悸之抱出巢穴，想把他也送到紫幽巨蟒的栖息地。

        不曾想，一身血色的秦煊竟去而复返。

        屠杀了一圈，热血上头的秦煊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失望地发现找不到修炼千年的魔兽，他本是想着退而求其次，重新来拿回两颗三百年魔丹。虽然现在暂时用不上，但他可以等平复下来再慢慢炼化。

        人都是贪心的，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尤其是在体验过强大的滋味之后。

        但此刻看着闻凝与闻芙如出一辙的眉目，秦煊却像是发现意外之喜，突然阴恻恻地笑了，剑尖直指闻凝：

        “你跟我走吧。”

        话音刚落，秦煊目光一厉，提剑同飞扑而来的紫幽巨蟒扭打在一起。

        闻凝趁机把谢悸之藏到一处树丛中。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她无法自救，她也不想多一条命跟她一起赴死。

        ——谢悸之恍惚之中钻出衣服，最后一眼见她，便是她藏好他后决然离去的小小背影。

        紫幽巨蟒已经渐渐力不从心，身上多处坚硬的鳞片被暴力挑开，露出了里面模糊的血肉。

        秦煊不欲再与它纠缠，他现在对闻凝这个小丫头更感兴趣。

        本想快速了结了它，没想到闻凝竟主动拦在它面前，精致小脸上一派倔强与坚定：

        “我跟你走。”

        秦煊兴味地收回了剑。

        /

        玄灵秘境内。四百年后。

        谢悸之修成人形，正式以拥有千年修为的魔族身份现身人世，引众多正道修士所忌惮。一时间，谢悸之被安上了无数莫须有的罪名，就连小儿夜啼也能说是看见他被他吓哭的。

        同年，谢悸之就真的做了一件令正道人士大惊失色的事——他于灵轩真人闭关之际潜入青闇门，趁其不备将其斩于剑下，手足尽断，下手残忍。而谢悸之负伤出逃。要知道，灵轩真人已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修为极高之人。谢悸之能凭一己之力杀了他，属实是骇人听闻。

        众人胆战心惊之时，谢悸之又在暗处趁热打铁，略施小计，便让修真界开始流传起另一种说法：说是灵轩真人早年在玄灵秘境发现了曾经在修真界声名鹊起的闻芙的踪迹，动用了上古禁术，使诈令其修为转移到自己身上，而那谢悸之受过闻芙的恩惠，此番出秘境便是为她报仇雪恨。

        真真假假的传言来得有鼻子有眼，既合理地解释了闻芙的失踪，也让曾经身为废人的秦煊一身凭空而来的修为得到了出处。

        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青闇门掌门大怒，一众长老更是派出了闻凝追击谢悸之，扬言要斩杀了这个杀人诛心、毁人声誉的魔头。

        此番自乱阵脚的作为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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