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难寻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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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巷，赵家。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生世夫妻。唐巧，赵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天成佳偶是知音，共苦同甘不变心。今日宜饮酒，盛某先敬你们一对鸳侣，祝夫妻二人百年好合，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盛赞高举酒杯，同一对欢喜新人同时饮尽各自杯中酒。
盛赞放下酒杯扫视一圈，毕竟是娶亲，平日里瞧着稍显破败的屋舍此刻看着整洁又温暖，喜气洋洋，热闹沸腾。
赵全挠了挠头，还是没有问盛先生打算哪日启程远游，大喜之日，不该谈分别。
唐巧对丈夫轻轻点头，向盛赞抱拳道：“多谢了！”
盛赞知道她谢的什么，闻言只是笑着点头。
唐巧咧嘴一笑：“盛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娶亲？”
盛赞原本还面带微笑，闻言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他一手抚着下巴为难道：“倾心于我的好女子太多，一时间竟不知该挑哪一个！”
“得了吧！”唐巧一拳砸在盛赞胸口上，“若有傻姑娘愿意嫁，就知足吧你！”
嘶——
盛赞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胸口，向唐巧身旁的赵全好心提醒道：“千万别惹你媳妇儿生气！”
赵全神色抱歉地点点头，“放心吧盛先生，唐巧对我脾气很好的……”
男子神情羞涩，“她很温柔。”
唐巧闻言笑意更甚，看向赵全的眼神宛若掺了蜜。
盛赞啧啧几声，双手抱臂，眼神幽怨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赵全你这么会说话？”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一起给盛赞作揖：“山高水远，盛先生多加保重！”
盛赞伸手扶住两人，笑道：“各自珍重，山水有相逢。”
屋外墙角根那边，三个孩子悄咪咪向内窥探。
郑千问周水岳：“狗日的真的要离开了？”
江瀛接着问道：“还会回来么？”
周水岳想了想，点点头，再摇摇头，又点点头，“真的要走了。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
江瀛闻言有些着急，“为什么不回来了？”
“如果你是盛赞，见过外面如何如何好，也不会再挨人骂，你还会回来么？回到这个又穷又破的地方，继续挨无数的骂。”郑千冷声道。
“不归巷是破是旧还穷，但意迟巷不也很好么？而且，盛赞又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江瀛轻轻捏着手指，接着小声道，“听说他可能不回来，我好像有点儿……”
不开心。
或者说是伤心。
郑千也难得沉默下来。
周水岳看着他俩，突然说道：“俺们跟着他去游历天下呗。”
郑千和江瀛闻言双双抬头。
前者惊诧疑惑，“你没开玩笑吧？”
后者跃跃欲试，“这主意好像不错！”
周水岳拉着两人蹲下，凑近了悄声接着道：“俺们仨悄悄跟着他，就算被发现了也赖着不走，然后陪着他游山玩水，等他玩够了、游倦了，俺们就带他回家……”
江瀛急忙插嘴道：“要是他死活不肯回来怎么办？他毕竟是个修行的，我们仨……打不过他吧？”
少年又不确定地加了一句：“可能？”
周水岳扶额沉思，姓盛的这么多年来确实没老半分，无疑不是个凡人，但要说打架……他看着好像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郑千嗤笑一声，“一个被巧儿姐一拳就撂倒的成年不知岁数男子，能厉害到哪去？”
“郑千你讲得对！”周水岳闻言赞同地点点头，随即朝江瀛握起拳头，“他要是不同意，那俺们仨就一起上！一人一拳撂不倒，那就一人三拳！把他捶晕了扛回来！”
江瀛笑容灿烂道：“好！”
周水岳看向郑千，后者淡定地点点头。
三人互相看一眼，极有默契，这就回家先把行囊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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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鸣山，飞楼渡口。
晏羿在两位随从，韦周流、宁戚的陪伴下，登上自家晏鸣飞楼。此刻他正站在栏杆前，强忍着不落泪，与爹娘，伯昏爷爷挥手作别。
“…下一次见面，羿儿就长大很多了，各位只管拭目以待！”
韦周流和宁戚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不，他们的晏小少主刚刚说完一番意气之言，鼻涕眼泪就一起淌下了。
两人各自一笑。
少年好啊少年好。
愁绪目前只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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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子洲，风华山。
一个着白裳的年轻男子，颜如冠玉，俊美无涛，三千乌丝如瀑垂落。他微微低头，正手持一把骨梳，细细梳理长发。
有通身金羽之鸟落地后化身金衣美人，行礼后出言禀告：“公子，盛赞已决意出行。”
“很好。”男子闻言浅笑，越发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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骐骥洲，擎水城。
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壮汉进城后就近挑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一间上房，一间次房。
壮汉生得实在高大，自左眉中央到右脸中央有一条长长的可怖疤痕横亘其上，其人又不苟言笑，因而让人只是看着就有些心悸。
自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客栈掌柜就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位客官不高兴，对方就要暴起杀人毁店。好在对方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就去了一楼那间次房，进门前只是吩咐小二以后都将餐食送去房间。
三日过后，客栈来了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她身穿华裳，打扮精致，丰姿妍丽，仙姿玉色，身边却无丫头随从。
女子没有订房，直接去了前些天那壮汉多订的一间上房。
掌柜的没有多问，也不让小二多问，任由这两个看着就不简单的客官随意住店。人家付了钱嘛！看上去也不是好惹的。可能是江湖中人，或许是山上哪处修仙府邸的谍谱仙师，又或许是哪个王朝的有势权贵之人，谁知道呢？反正无论是谁，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客栈掌柜能惹得起的。
时值盛夏，蝉鸣聒噪不已。掌柜的一边拨着算盘算账，一边心思漫游身外。
再过不久，等入了秋，骐骥洲的游人多起来，客栈的收益就会更好了吧？
人影寥寥的堂内，小二一手撑着头打盹，困意深深手没撑住，脑门冷不防磕到桌子上，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哗哗。
掌柜的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想着自己莫不是招了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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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洲，不归巷。
盛赞醉醺醺地晃悠回自己家，手里还提着一壶没开封的喜酒。他穿过长廊，绕过假山，一入庭院就飞跃上阁楼的房顶。
在不归巷，这里最高，这里离月亮最近。
盛赞震散一身酒气，向后躺去，右手垫在头下，左手高高举起，想去够星星。
什么时候走？
盛赞收回左手，和右手一起垫在头下，静静闭上眼，打算就在房顶上睡一觉。
往日夏夜汗湿衣衫，今夜居然有些发凉。
风吹过，盛赞打了个哆嗦，他心念一起。
八方灵运织成被，星光月华垂为帐。
盛赞枕天地，轻赞了一声舒服。
什么时候走？
明日不走后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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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盛赞头顶酷暑，背着他的竹编背篓，不知道又从哪棵树上顺来一棵有许多分叉的树枝，一路摇摇晃晃，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走出除州县。
行至一座青山，盛赞停下脚步，转着手里的斗笠，转身朝来路问道：“何方妖魔鬼怪，一路随我而来？快快现身认错，本大爷饶你们不死！”
回应他的只有夏季震天响的虫鸣。
盛赞撇撇嘴，随手将斗笠扔进背篓里。那三个小屁孩不会都是傻蛋吧？这一路上漏洞百出，真以为自己没发现呐？
周水岳三人藏在距离盛赞不远处的草丛里，死死捂住嘴，互相交换眼神。
江瀛神色激动：“狗日的盛赞咋知道有人跟着他！？”
郑千：“他娘的盛赞诈我们呢！都别出声！”
周水岳点点头。
江瀛顿悟，眨了眨眼睛：“这厮果然阴险！”
郑千和周水岳对视一眼，后者首先扒开一点儿草丛，小心翼翼地往外迅速觑了一眼，惊诧出声：“人不见了！”
郑千连忙拨开草丛，一看原来盛赞停步的地方，果然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江瀛怔愣着，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问询：“各位找我呐？”
三人齐齐回头，就见身着墨绿色道袍的盛赞从有分叉的树枝上撇下一段细枝，将原来半扎的头发拢作一团挽成了髻儿，用细枝簪牢后使劲晃了晃脑袋，确定无误后，这才笑意盈盈地看向三个呆若木鸡的孩子。
“咋的？被本大爷的美貌惊呆了？”年轻人骄傲地挤眉弄眼。
郑千率先回过神，一脸冷漠地看向盛赞，“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盛赞笑了笑，先指指江瀛，又指了指周水岳，最后指了指郑千，“一个比一个不会跟踪。”
“你们这一路随我而来……”他慢慢走近他们，继续笑道，“方法太糙，问题太多，无一可赞，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郑千不高兴地撇过头。
江瀛神色防备：“你想怎样？”
“不怎样啊。”盛赞耸耸肩，“就是叫你们三位别再跟着我了，赶紧各回各家。”
说着他将左手放在耳朵旁边，嗯嗯几声，向江瀛眨眨眼睛：“我听见江大娘喊你回家吃饭咧！”
“放你娘的屁！我们早就出了县了！这么远，你怎么可能听得到？”郑千怒道。
盛赞看了眼郑千，摸了摸自己刚扎好的发髻，缓缓说道：“所以啊，这都已经出县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家？真要跟着我去游山玩水啊？”
江瀛欲言又止，郑千也不吭声，周水岳于是笑嘻嘻道：“是啊是啊，你说这山高水深的，盛有钱你一个人也没个照应，正好俺们仨有空，就陪着你闯闯天下，跟着你长长见识呗！咋样？心动不心动？带不带俺们？”
年轻人注意到周水岳说话的时候，郑千和江瀛都悄悄地看着他。三人似乎都在等一个肯定。
于是盛赞伸袖作拭泪状：“心动又感动。”
周水岳三人立马交换目光，有门儿！
然而下一刻，盛赞就是一道惊雷劈下，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希望：“好意心领，但我不带。”
郑千闻言不再出声，周水岳也难掩失望，江瀛愣了许久，才大声质问：“为什么？”
“江瀛啊——”
盛赞拄着手里的树枝，神色温柔道：“因为我不想连累你们。”
“胡说。”江瀛忍着泪水，低头闷闷道：“你分明是怕我们连累你。”
“怎么可能。”盛赞摇了摇头，蹲下身，伸出手，轻抚少年的脑袋，“你们一个个的那么强，怎么会连累我？”
他转而冲另外两人笑道：“其实你们藏得很好，我一直都没发现。刚刚一时兴起，随便试试，没想到居然诈出你们了！哈哈哈不愧是我！”
郑千小声嘟囔：“我就知道。”
盛赞站起身，戴上斗笠，笑望向三人，“我答应你们，等你们长大了，若是那时你们都还有空，都还想随我去远方看看，我就带着你们游历天下，长长见识。这次——”
“就由我先探探路！”
年轻人向三人竖起大拇指，“到时候我先带着你们走遍我去过的觉得好的地方，再陪你们游历新的地方，最后去那些我觉得不怎么好，甚至有可能还挺坏的地方，一起回去看看它们有没有变得更坏，或者更好。”
“所以你们就送到这儿吧。”盛赞压了压斗笠，向三个孩子抱拳道，“今日一别，来日相见，后会有期！”
江瀛三人连忙学着盛赞的样子向他抱拳，然后看着他转身，看着他挥手，看着他走远。
江瀛向前跑了几步，“盛赞，你会回来吧？”
少年想了想，冲那道熟悉的背影大声喊道，“你要回来啊！一定要回来！”
周水岳等他喊完，也跟着大声呼喊：“盛赞——咱们约好了啊，下次回来，你带俺边逛天下边赚钱！”
郑千看着那道闻言一个踉跄的背影，轻笑出声，然后他轻呼出一口气，大声喊道：“狗日的盛赞，速速归来！”
少年少女站在原地，还有一句话谁也没有说出口——
我们等着你。
盛赞一直没回头，但他看到了，也听到了，少年少女脸上的笑容与泪水，还有心里的不舍与期冀。
这里那么好，怎么可能不回来啊？
盛赞轻轻而笑，高昂着头。
夏日热风过青山，算尽悲欢拜人间。
诸君且待，盛赞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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