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屋门再打开时,穆如归已重新整理好情绪,脸上不见半分哭过的痕迹。

        沈砚时也如往常一般乖巧,笑意盈盈的看着穆父,只是眼神总控制不住的往旁边的沈砚礼身上瞟。

        越是打量,沈砚时越是心惊,这眉眼这鼻梁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在他又一次偷偷看向沈砚礼时,沈砚礼终不耐的冷下脸,他这哥哥不是很不待见他吗?怎么今天三番四次的看向他?

        见自己的打量被他发现了,沈砚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发明目张胆的细看起他来,自己才是沈家唯一的孩子,而他只不过是个连娘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玉国的英雄,赵缦缨自然是该由他这样满腹经纶的人才能相配。

        穆如归见他一直盯着沈砚礼,不解的扭头,“时儿,怎么了。”

        自知现在还不是捅破的时候,沈砚时摇摇头抬手装模作样的抹眼泪,“阿爹,弟弟在后院过得一定很辛苦,都怪我,这么多年竟然没去看他。”

        沈砚礼看着眼前一幕,好看的眉头深深皱起,桃花眼里满是戏谑,他这又玩得什么把戏,他刚才看他的眼神传达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他也不搭沈砚时的话,就眼眸含笑的笑看着他,好似他是那戏台子上唱戏的戏子,而自己只不过是众多看客中的一人。

        沈砚时表情一僵,自觉受辱,心里已经将他骂了个半死,面上却委委屈屈的向穆如归哭诉,“弟弟如今都不愿同我说话,他一定是在怨我。”

        自己的爱子落泪,穆如归心疼坏了,他连忙心疼的抱住沈砚时,目光冷冷的看向沈砚礼,不带一丝人情味,“还不快向你哥哥道歉。”

        虽不知沈砚时是何用意,但沈砚礼的直觉告诉他,他绝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

        沈砚礼饶有兴味的双手抱胸,满是无辜的回道,“他说得没错啊,你们在锦衣玉食的时候,我在为吃穿发愁,我为何不能怨。”

        “我……”穆如归身子一僵,他的确放任府里的下人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还曾祈祷过,让他这样死了也好。

        沈砚时察觉到他的迟疑,心里很是不悦,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是阿爹厌弃他,而不是心生愧疚怜惜他。

        他立即出声打断,“我们也出来这么久了,娘亲和赵将军应该也谈完了,我们快回去吧,我好饿。”

        穆如归神色复杂的看沈砚礼一眼,再收回视线,“走吧!”

        ……

        正堂,赵缦缨一见沈砚礼归来,立即上前关心的问道,“可有受委屈?”

        说完目光不善的扫过沈砚时和穆如归,护短的心思变现的明明白白。

        此话一出,在场的沈府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沈丞相更是气的脸色都发青了,这是沈府,赵缦缨的话无异于视她为无物,完全不顾她身为主人的脸面。

        听到赵缦缨竟然在维护沈砚礼,沈砚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悄瞪向沈砚礼的背影,他咬住嘴唇眼里尽是不甘,这本该是属于他的。

        她关心的话语让沈砚礼那颗受伤的心如沐春风,他向她勾唇一笑,以示自己没事,“我很好。”

        桃花眼里聚集的笑意,让人如感冬雪逢春,万物消融,不自觉的陷进他的眼眸里,眼角的红痣熠熠生辉,引人遐想。

        这顿饭自是没吃成,赵缦缨不喜欢沈府,沈砚礼也不想在逗留在沈府,两人一拍即合,直接离开。

        她们走后,沈丞相不再压抑内心的愤怒,生气的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不少名贵的瓷器在她手下尽数化成碎片,看着屋内的一地狼藉,沈丞相舒心不少,她慢条斯理的理理衣襟,“传令下去,今日不再见客。”

        “是。”

        而沈府发生的这一切都与离开的两人无关,青蓬马车里,赵缦缨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沈砚礼。

        “这是什么?”

        赵缦缨眉毛上挑抖动手中的纸,发出漱漱的声音,她示意沈砚礼自己看。

        沈砚礼抬手接过,打开,充满疑惑的桃花眼看向她,“为什么给我?”

        赵缦缨闭上眼睛,慵懒的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沈丞相给你的嫁妆。”

        没人比沈砚礼更了解沈丞相,她恨不得他消失,她才不会给他嫁妆呢!

        依稀记得小时候,他满心欢喜的跑向她唤她娘亲,而她冷着脸,不带一丝怜惜的推开他,厌恶的说道,“不要喊我娘亲。”

        从那天起,他也如她所说,没再喊过她一声娘亲,一直以沈丞相称呼她。

        说她给他添嫁妆,不如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得可信,沈砚礼面无表情的将房契递回给她,“我不能收。”

        躺在榻上的赵缦缨唰得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居然还真有人跟钱过不去。

        南疆气候恶劣,经常黄沙满天,还不时有周边小国来骚扰,经常生战乱,在那种坏境下,南疆根本不可能种植出作物,而朝廷给的军饷是有限的,光靠朝廷的供给压根不够。

        而不够的那一部分,自然是赵缦缨来出,还好她有个了不起的军师,将她的产业经营的不错,不然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将士。

        赵缦缨推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收着吧,钱财仍是安身立命之本,你会用到的。”

        恰好此时,马车停了,赵缦缨径直跳下马车,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沈砚礼握紧手中的房契,低垂的眼帘盖住了他桃花眼里闪过的万千思绪,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心间涌荡,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在自己亲人身上都感受不到的温暖,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他把手压在自己胸口,这种温暖的感觉会让人上瘾。

        而他又深知,这种温暖随时都会消失,像风一样,他握不住。

        也许,温柔的夜风只是简单的掠过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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