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之前看考场时江妄就知道自己和沈修然被分在相邻的考场。
七号那天江妄难得没有赖床, 起得格外早，江晟也随他一起起了个大早，就怕去的晚了, 路上遇到堵车之类的意外会耽误考试。
许云嘉宋漾他们都在另一栋楼, 隔得老远, 只能在楼下碰头的时候顺便打个招呼，然后分道扬镳，
“晃晃，你紧张吗？”上楼梯的时候江妄问沈修然。
后者吸取经验, 毫不犹豫点头：“紧张。”
“啊？”江妄苦恼地皱起一张脸：“连你这样成绩好的都紧张，完蛋我更紧张了, 我一会儿会不会连计算公式都写错啊。”
“......”
沈修然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紧张还是不紧张，默了一瞬，决定转移话题：“摇摇，一会儿要考的是语文, 不是数学。”
江妄咬住指甲尖：“我果然太紧张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沈修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也是第一次高考来着。
于是没急着进教室，陪着江妄在走廊趴着吹风冷静, 笨拙地试图缓解他的紧张：“第一科都是这样，或许考完一科就会好多了, 别太担心，三模时你已经考得很不错了。”
“你说得有道理。”江妄提心吊胆：“那万一我语文没考好, 影响心态, 接下来几科更紧张更考不好怎么办？”
沈修然无话可说。
在他的认知里, 江妄不应该是会这么容易被影响心态的人, 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酷哥不是向来无所畏惧？”
江妄趴着，脸贴在瓷砖上降温：“那可能我还不是牛逼的酷哥。”
“我怕我考不好，不能进淮大，不能跟你念一个大学。”他忐忑道：“我昨晚上睡觉前还想了好久，就想如果我们不能念一个大学了我该怎么办。”
沈修然帮他拨了一下碎发：“想出什么来了？”
“想不出来。”江妄乖乖说：“我觉得我就应该一直跟你在一块，我答应过要陪着你的，说话不算话不是我的风格。”
距离考试只有十分钟了，监考老师在门口催促他们排队进行安检。
江妄抬起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匆匆扔下一句我先过去就想跑，被沈修然握着手臂拉回来。
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着张望，低头飞快亲亲他的耳尖。
“别害怕，我们摇摇最厉害的，一定可以考上。”
江妄快步融进队伍时脸还红着，前边一个外校过来考试女生扭头过来，她不认识江妄，看见他时表情愣了一下，也跟着脸红起来，眼睛亮亮，小声关心他：“同学，你脸好红，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江妄冲她笑笑，抬手搓搓脸：“大概是天太热了。”
女生递过来一瓶水：“你要不要喝，我刚在楼下买的，还没有喝过。”
这可不好。
江妄赶紧摆手想要拒绝，从旁边又递过来一瓶水，不对，只有半瓶，握着瓶身的手手指修长，估计分明。
“来不及下去买了，先喝这个吧，考完了吃午饭时再买。”
低沉的嗓音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女生忍不住顺着手一路往上看，与她身后浑身散发着阳光朝气的男生不同，后者沉静内敛，气质清冷，不苟言笑，只有在看着男生的时候，眼底才会浮出几分暖色。
“可是老孙还叮嘱我们考试的时候尽量少喝水，万一考试考到一半想上厕所怎么办。”
他一边嘀咕，一边还是诚实地接过水喝了一口。
“是少喝，不是不喝。”
“也对，你们考场老师还没来吗？”他回头往隔壁教室门口看：“要不你先过去吧，不用陪我，我马上就进去了。”
“不急，等你进去了我再回去。”
两人若无旁人地小声说话，没有过于亲密的动作和对话内容，但就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氛围绕在他们身旁，好像无形中有了一层隔绝外事外物，旁人难以插入。
女生不着痕迹来回看了他们好多遍，咬了咬下唇，心中升起某种猜测，又无法确认。
队伍前进很快，轮到江妄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不知道为什么机器检查到外套一直滴滴滴的响，吸引了好些同学的注意，女生也好奇停在教室门口，歪着脑袋看热闹。
“没什么啊。”江妄掏空了衣兜也只有一张准考证，几支笔和一块橡皮擦。
“是不是钥匙在响，金属的物品都拿出来看看。”
江妄从裤兜摸出钥匙放在旁边窗户的平台上：“真没了。”他把衣兜翻出来：“四个兜都空了。”
可是安检仪靠近，还是滴滴滴响个不停。
老师也很无奈：“要不同学，你把外套脱了吧，放在外面别带进去，现在都六月了，天气正热，教室里不冷的。”
“脱了啊......”江妄有些为难：“可是我身上真没什么。”
“没办法，机器一直响，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进入啊。”
江妄下意识捂了下衣领的位置，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沈修然，隐隐含着几分委屈的责怪，要不是这个人，他也不至于这个天气还要套个外套。
沈修然了然。
在众人注视之下走到江妄身边，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没关系，脱了吧，穿我的。”
周围安静了一瞬，很快起了低低一阵哗然的骚动，不为别的，只因为脱了外套的的少年没了衣物遮挡，颈侧和锁骨上的痕迹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昭然若揭。
“......”这人要不要再正大光明，无所畏惧一点？？？
江妄后悔得要命，早知道昨天就忍着嘴痒了，围观同学的目光全在他身上来回转，江妄头顶差点没冒烟。
没办法，就当早死早超生了。
江妄迅速脱了外套放在门口的备用课桌上，无缝衔接穿上沈修然的外套，大了些，还得手动拉一下领口才能遮住。
可惜动作再来也不及别人眼睛快，短短几秒时间，不能见人的也都被看完了。
吃瓜群众目光里艳羡打趣的暧昧不能再明晃晃，先前想要递水给江妄的女生即便早已猜到了什么，见此情形还是不禁有些傻眼。
他们竟然真的是......
行吧，帅哥果然都内部消化了。
换了外套，江妄终于顺利过了安检。
头也不回冲进教室往桌上一趴，小脸一埋，谁也不爱。
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门口那个人是谁，他不认识！
因为老孙平时总是把高考挂在嘴上，各科老师也是几乎每堂课都在强调高考，害得江妄以为高考有多难，结果语文考下来发现难度也就那样，江妄顿时信心倍增，都不紧张了。
“我觉得我稳了！”他信誓旦旦立flag：“我，江妄，淮大2021届准新生。”
“这么有自信？”沈修然把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
“那是当然。”江妄心情好极了：“晃晃，你报什么专业啊？”
“管理，你呢。”
“我想学医。”江妄说。
“学医？”沈修然有些意外：“摇摇，学医很累，要学要背的东西太多，学业会很忙，而且考研几乎是专业必须，你确定要学医？”
“我要就想好了，而且我对别的没兴趣，家里公司有我哥在，也不需要我费什么心，我想做我喜欢的。”
江妄不是一时兴起，他是认真考虑过的：“我在想啊，如果我会看病治病，是不是就能很早发现我妈的异常，她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么严重，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你的躁郁症，再帮你治好，你就不用忍受那么长时间的折磨了。”
“我家两个工作都忙，经常不吃饭不睡觉，还要到处飞，不出意外你未来肯定也跟他们一样，所以我觉得咱们家还是需要一个医生，来照顾你们这群工作狂人。”
“你觉得怎么样。”他得意洋洋：“是不是很伟大。”
沈修然被他随口一句“咱们家”暖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人就是这样，善良刻在骨子里，感性到珍惜所有的情谊，不管是亲情，友情，亦或者爱情，甚至在思虑关于未来的计划也要耐心把他们都考虑囊括进去。
“嗯。”他说：“很伟大。”
江妄得了肯定，眯眼笑起来：“那到时候我考试想偷懒了，或者背书不认真了，你一定要监督我，逼我学习，等以后我成了一名伟大的医生，一定会告诉所有人一个成功的Omega背后还有一个更伟大的Alpha！”
“好。”
“摇摇，尽管去做你喜欢的，想做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
学习这条路或许很累，或许会比想象中困难很多，或许对善良又感性的你来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会见到太多无能为力，生死别离......
但无论如何，我会一直在，你想跟人分享快乐，需要一个肩膀藏住眼泪，我的怀抱永远只对你一个人敞开。
一年一度举国瞩目的高考在热风和蝉鸣中结束了。
谢师宴，或者说散伙饭定在高考一周后，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江妄也终于跨过十七岁，是个成年人了。
生日一到，江妄就迫不及待昭告所有人这个好消息，大言不惭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男孩了，而是名副其实的男人，男子汉，恨不得把得意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不就是十八了么？当谁还没成年呢，也不知道到底在嘚瑟什么。
宋漾看不下去了，在群里艾特他：【谁还不是个成年人了啊？江妄，咱们散伙饭正面刚，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江妄：【行啊，我没意见，你想怎么刚？】
宋漾：【既然是成年人，那当然要用成年人的方式，谁先喝趴谁叫对方爸爸！】
许云嘉：【诶！喝趴他还不简单？这种便宜好事带我一个啊！】
俞东遇：【加我一个，江哥应该不介意吧，爸多路不愁不是？】
池唯：【我！！！】
江妄：【？？？】
池唯：【我不喝，我来做裁判，嘿嘿。】
周路阳：【老婆我帮你喝，我酒量一流。】
程栖：【？等等，我们班班群怎么混进来一只八班的野人？】
周路阳：【不不不，不是野人，我是上门女婿，一家人一家人。】
这群狗比。
江妄扯起嘴角嗤笑一声：【想当我爸爸，今晚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许云嘉：【你想赖账？】
江妄：【谁赖账了？】
许云嘉：【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喝不过就挨个叫爸爸。】
宋漾：【嘿嘿，某人光长年龄不长流量，完蛋了哦！】
江妄：【别得意，等着叫爸爸。】
不用早睡早起，没有作业劳心劳神，终于从“苦海”解脱出来的皮猴子们没半点不适应，这一个个快乐得恨不得原地起飞，天上都踩满脚掌印。
一周时间在疯玩狂睡中过得飞快。
到了定好的饭店包间，江妄才发现宋漾他们班就在隔壁，估计那小子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放出要在这天喝趴他的大话。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连老孙和平时不苟言笑的几个任课老师都满上酒杯和他们喝了几杯。
离别是唯一的坏事，但总不免要提到。
老孙不放心啊，喝多了话又密，翻来覆去叮嘱他们进了大学要听话，要好好学习，不要调皮捣蛋，不要光顾着玩儿总是逃课，不然以后毕业找不到工作......
没人嫌弃他啰嗦，大家都安安静静听着，抹眼泪悄悄抹，半天的一群孩子，连哭都觉得不好意思。
饭吃过大半，老师们就离席了，把时间留给孩子们好好道别。
无课可上，又是相聚的最后一顿，喝起来不知收敛，很快醉倒一大片，前几天信誓旦旦的“叫爸爸”约定也因为所有人都战斗力低下，还没凑一块儿就各自趴下无疾而终。
江妄歪在沈修然身上眯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去厕所。
“陪你去？”沈修然捏捏他的手。
“不要，我自己可以。”小醉鬼义正言辞拒绝：“男子汉上厕所从不成群结队。”
歪歪斜斜，勉强还是一趟厕所游顺利回来了。
就是找门的时候有点蒙圈，在两个房门之间犹豫了好一阵，最后选择了认为正确的那扇推开进去。
里面的人也喝的差不多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江妄自觉找了个空位坐下，四下看了一圈，扭头问一个男生：“我男朋友呢？你看见他了吗？”
男生认识江妄，自然也知道他男朋友是谁，被问乐了：“江哥，你找男朋友怎么找到我们班来了，他不在这儿啊。”
“为什么不在这儿，刚刚我出去的时候他明明还在。”
“出哪儿？你是不是走错包间了？”
江妄没注意听男生说了什么，因为他看见了熟人。
“宋漾，我男朋友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宋漾手肘撑着桌面，正捂着脸醒神，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扭头看江妄：“你说什么？”
江妄耐着性子：“我男朋友呢？”
宋漾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男朋友呢，你回你们班找去啊。”
刚说完，包间门又一次被推开，穿着黑色西装外套的男人走进来，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锁定在宋漾身上，径直走过来。
“宋漾，出门之前怎么跟我保证的？”宋川墨皱着眉。
宋漾仰头认清了人，鼓着腮帮不说话。
“现在跟我回去，不然今晚自己找地方睡。”
宋漾梗着脖子：“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啊。”
“谢师宴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喝多了，你还留着做什么？赶下场？”
宋漾瞪他。
宋川墨面无表情：“走不走？”
宋漾深吸一口气，又凶又怂站起来：“走就走。”
他离了板凳站不稳，宋川墨冷着脸伸手牵住他往外走，江妄才意识到宋漾要走。
他还没告诉他他男朋友在哪儿呢！
江妄伸手就想拉住他，手还没碰着宋漾衣摆，就另有人半路截胡，将他的手，裹进掌心。
“怎么跑这里来了。”有人把他从座位上牵起来。
江妄认真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凑近过去在他脖子的地方嗅嗅，蓦地笑开，抽出手抱住他，脑袋乖巧地歪在他肩上：“好香，好酷，是我家晃晃的味道！”
“是我，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沈修然哄他。
“好~的~”江妄笑眯眯拖长了尾音：“我男朋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喝多的不少，清醒的也不少，玩的好互相送送，或者打电话叫家长叫对象来接，确定没人落单了，沈修然才牵着江妄准备离开。
却忘了分别最后还有关键步骤，拥抱道别。
江妄人缘好，班里无论男女abo，个个都很喜欢他，最舍不得的也是他。
江妄从不厚此薄彼，要抱就挨个抱一遍，最后结束了出了包间，沾了一身各种各样味道的信息素，还有果酒的香味，挂在沈修然身上全靠他带着自己往前走。
早在出门的时候，江妄就跟江晟打过招呼，今天可能要赶好多场，可能就不回家了。
谁知道才一场个个就把自己灌醉成这样。
沈修然直接把人带回了公寓。
走出电梯打开门，江妄一路回来清醒了一点，松开沈修然的手，歪歪斜斜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看沈修然：“晃晃，我们今天才觉得我们终于毕业了诶。”
“你说班上那么多同学，有一些同学，今天是不是我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沈修然反手关上门，没有急着开灯，借着客厅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走近过去，把江妄拉进怀里，低头仔细地嗅，辨别他身上有多少别人的味道。
眉心不悦皱起。
“以后上了大学，还会有这么好的同学们吗？我听说大学同学很多关系都很一般的，好多一个学期都说不上几句话......”
江妄的絮叨半天得不到回应，拍拍他的背脊：“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啊。”
“洗澡好不好？”沈修然亲亲他的眼睛，看他眨眼的动作笨拙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现在吗？”江妄问他。
“嗯，现在。”
“可是我头晕，我想先眯一会儿。”
“洗完了再休息好不好？”
“啊......我还有点站不稳，怎么洗啊？”
“我帮你。”沈修然略略弯腰靠近他，无论是眼神还是嗓音都带着诱哄的味道：“你不用动，站不稳也没关系，靠在我身上，我帮你洗，好不好？”
“你帮我？”江妄想了想，其实也没想出什么，不过不用自己动手好像还挺划算，于是点点头：“好啊，你帮我。”
沈修然摸摸他的头，夸了一句摇摇真乖，带着他转身进了浴室。
至此，迷糊的江妄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更不会想到那句“洗完就休息”放在此时，是多离谱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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