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人
沈修然的拥抱成了鼓励, 原本只是不小心渗出的眼泪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江妄抱住沈修然的脖子，把这一路的委屈都嚎啕出来。
沈修然扶着他的后颈, 任由自己肩膀的衣料被打湿。
等最汹涌的情绪宣泄过去, 他把他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盖上被子，半跪在床边看他，用纸巾帮他擦眼泪。
江妄哭得停不下来。
平躺在床上看着沈修然，眼泪不断从眼眶渗出来, 睫毛被打湿了，眼尾通红, 茶色的眸子含着干不了的湿意，被洗得透亮。
他哭起来很好看。
但是同样的，越是好看的事物散发出负面的情绪，就越是容易勾起旁人的心思, 越是让人心疼。
沈修然换了一张纸巾, 不厌其烦帮他擦眼泪, 盯着他柔软漂亮的眸子, 目不转睛。
直到江妄哭累了，湿哒哒的睫毛重下来, 拉扯着眼帘和眼睑要合在一起。
“困了就睡吧。”
沈修然用指腹代替了又一次变得半湿的纸巾，轻轻压在他眼角：“不用撑着, 不用忍着，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是最贵重的那个, 不用担心被抛弃, 也永远不会被嘲笑。”
江妄阖上眼睛睡着了。
沈修然上了瘾, 走不开, 就一直半跪在原地看着。
他甚至觉得这样也好，那些人都不爱他了，不要他了，那么他是不是就只有他了？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个念头很坏。
因为那些不爱江妄的人的却是江妄最爱的人。
因为他喜欢热闹，喜欢有人陪着，最粘人的时候连呆在一个屋檐下都不满足，非要跟在屁股后面亦步亦趋才能有安全感。
他不能困着他，也舍不得困着他，最坏的念头只能想想。
他得守着他，前面是他喜欢的热闹，他可以肆意接触，笑闹，他要做的，就是保证在热闹散去，他随时随地回头，他都在。
枕下的手机振动起来。
沈修然怕吵醒江妄，摸出来想要挂掉，看一眼来电显示“哥”，手指在即将触及红色按钮时停住。
看一看呼吸已经平稳绵长的江妄，沈修然帮他掖好被角，拿着手机去了客厅。
“小妄，你在哪里？”沉稳的声音掩不住急切。
沈修然道：“我是江妄同学。”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你好，我是江妄我哥哥，弟弟回学校了么？”
沈修然答道：“他在我家，已经睡了。”
这倒是让对方有些意外：“你们请假了？”
“江妄暂时不想回学校。”沈修然顿了顿：“他刚哭过，哭了很久。”
对方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叹气的声音传来：“谢谢你照顾他，等他醒了，希望帮我传达一声，让他不会担心，事情我和爸会好好解决。”
沈修然嗯了声。
“麻烦了。”
“不是小妄？”江晟挂了电话后，江霆问他。
“是他同学，小妄暂时住在他家。”江晟说完，看向摆在两人身旁的电脑。
里面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是调出来的客厅的监控画面。
今天下午，江晟回来得比平时早些，刚进家门，保姆阿姨就匆匆跟着进来，把上午江妄和孙茵起争执又跑出去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在花园浇花，没能及时发现，听见动静绕过去的时候小妄已经跑了，夫人叫不住她，蹲在家门口哭了好久，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怎么安慰都不听。”
江晟听得皱眉，将搭在手臂的外套挂在门口衣架：“那现在呢？夫人怎么样？”
“哭得累了，在楼上休息，已经一天没有下来了。”保姆阿姨紧攥着双手，忐忑道：“大少爷，夫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事情有点严重了。
江晟给江妄打了好两个人电话没人接，干脆打给江霆，没有上楼吵着孙茵，等江霆回来，父子俩去书房调了客厅的监控。
从平静的谈话到激烈的争执，弄清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江霆久久沉着脸色，江晟震惊之余，又觉得事情都在情理之中。
那些蛛丝马迹早给他打了预防针，江妄一直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现在得知他原来是Omega，他也不觉得有多荒唐，让他觉得荒唐的是孙茵的态度。
切除腺体带来的伤害是永久的，尤其是对脆弱的Omega，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对待孩子的二次分化该有的态度。
“阿姨为什么会这样？是对Alpha有什么执念，要这么逼小妄？”江晟和江妄一样不明白，心中郁郁，难得说了一次重话：“这不是小妄能决定的，阿姨怎么这么糊涂。”
江霆一遍一遍看着监控，再第不知道多少遍时按下暂停，缓缓开口：“或许不是她对Alpha有什么执念，是她以为有人对Alpha有执念。”
江晟听出话外音：“爸，你知道原因？”
江霆：“大概吧，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解决，只是小妄那里，你多盯着一下，别出什么意外。”
...
江妄一夜之间变成了惊弓之鸟。
因为担心孙茵回找到学校来，上课总是控制不住看向门口，提心吊胆，心不在焉，精神恍惚，什么也听不进去。
而且特别依赖沈修然。
他是他现在唯一的避风港了，上课不说，下课跟着，去课间操跟着，就是沈修然去办公室他也会表现得焦躁不安，沈修然只能带着他一起去。
许云嘉发现了异常，本想问江妄怎么回事，但看他脸色一直很难看，思衬一番没去打扰他，转而将主意打到沈修然身上。
他想单独找他问问江妄这是怎么了，苦于江妄黏得太紧一直找不到机会，无奈之下只能趁着自习课通过班群加了沈修然好友。
许云嘉：【兄弟，唠唠？】
沈修然：【。】
许云嘉舌尖抵着腮帮，要不要这么酷？
许云嘉：【能问问你俩运动会开幕式结束跑去哪里了不？】
沈修然：【不能】
许云嘉：【......】
许云嘉：【行，那我换个问题，我儿子怎么了？】
沈修然：【跟你没关系。】
许云嘉：【/微笑我儿子人傻，你只能哄骗哄骗他，别让我知道你欺负他，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许云嘉发完这句，抬头看向沈修然的方向，后者偏过头正在跟江妄说话，江妄应该是在跟他提要求，沈修然听完点了头，江妄把脑袋轻轻在他肩头抵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他跟江妄说完了话，回复的消息才发过来。
沈修然：【不需要你来说，我会保护他，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江妄，我绝对不会。】
许云嘉很快知道了江妄跟沈修然请求了什么。
下午第一节课上课，两个人的位置已经空了，沈修然带着江妄请假回了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
呆在孙茵不知道的地方，江妄才有了一点安全感。
其实他是有点想给她打电话的，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想那天他突然跑出去之后孙茵一个人在家会怎么样，有没有平静下来，有没有担心他跑去了哪里，他要不要打电话报个平安。
可是他不敢。
他只能又做回那个小尾巴，跟在沈修然身边寸步不离，沈修然陪他看电影，他就认真看，看到好笑的地方会拖动进度条退回去指着那个地方叫沈修然再看。
“这里是不是很好笑？”他问沈修然。
“嗯。”沈修然答。
“那你为什么不笑？”
“那你呢？”沈修然反问：“为什么觉得好笑也没有笑。”
“我没有笑吗？”江妄捏捏自己的脸。
“没有。”
“那我现在给你笑一个。”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像之前每一次一样亮出一口白牙，可是扯出的笑容僵硬不自然，他才发现刚刚自己真的没有笑。
“我好像笑不出来。”他丧气道。
“那就不笑了。”沈修然说：“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
江妄哦了一声，慢吞吞拖着进度条前进到已经播放的地方继续往下看，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沈修然，我会被赶出去吗？”
“不会。”
“我说的不是这里。”江妄以为他误会了，解释：“不是你这里，是我家。”
电影播放过半了，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难怪笑不出来。
“他们应该都知道我是Omgea了吧？本来就不喜欢，现在一定更不喜欢了。”
“你说我跑出来，他们是不是根本想过来找我，或者让我再回去？”人总是会在糟糕的状态下去设想最坏的结果：“他们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江妄，我说了，不会。”
沈修然阻止他自己掐灭自己的希望：“你不会被赶出去。”
“你哥给你打了电话，你睡着了，是我接的。”
“我哥？”江妄握着平板的手收：“他，说什么了啊。”
“他说让你不要担心，事情他和你爸会解决。”
“这样吗？”江妄指腹在屏幕无措地摩挲着，眼里有了光，只是怯怯的，害怕空欢喜一场：“可是我跟我哥关系也很一般，会不会只是哄我的。”
“就算是，你也不用怕。”
沈修然掌心落在他后颈往下的脊骨上，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就算不会回去，你也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一直跟我住在一起。”
江妄问他：“你要养我吗？”
沈修然说：“你愿意的话。”
江妄现在想笑了。
血管里像是被塞了棉花，轻飘飘的，又有点堵心的酸涩：“虽然我很好养，但是你也没毕业啊，拿什么养我？”
“养得起。”沈修然碰了碰他的耳垂：“就是再难养一点，也没关系。”
只要是你，怎样都养得起。
平板被放在一边。
江妄轻车熟路又钻进沈修然怀里，像只被拔了刺的小刺猬，蜷成小小一个，头抵着他的胸膛，抱着他的腰。
“班长，你能不能标记一下。”
他瓮声瓮气：“我有点累，好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做噩梦了。”
沈修然抬手环住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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