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无题（修改）
“怎么会血本无归呢？只是套牢而己”唐杏反驳道。
陈鹏飞爸爸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唐杏，“套牢而已？说得轻巧。你可知股市上多少人因为资金被套牢而跳楼自杀的？年轻人想事、做事可不能想当然啰。套牢的钱要是在生意人手上盘活了，那是会钱生钱的。现在的楼市情况还不明朗，将钱压在其上不明智。再说，我家家底也不丰厚，经不起折腾的。‘’
唐杏目光坚毅地道“楼市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终究会过去的。那只是套牢，总有翻身的那么一天的，叔叔”
陈爸摆摆手，让唐杏稍安勿躁缓缓道“不可否认，‘地生银，楼生金’这话在93年以前是很对的，甚至生意人流传的‘要挣钱，到海南；要发财，炒楼花’生意经在当时也是对的。但是，自从93年下半年，海南岛烂尾楼一大堆，空置房也多如牛毛，大批人和企业的资金被套牢。你没听报纸所说的吗?那些花高价买来的地成了鱼塘和附近居民的菜地。在海口市空置的高档别墅区住起了进城找工打的农民，有些农民还在别墅养起猪来①。现在转行做房地产不合适。“
“叔叔，话是这个理。但是我们要用长远的眼光看待事物，事情会变化的。短短几年，海南岛的房地产就经历了高潮-低谷-高潮-低谷，说不定哪天就又会高潮起来也说不定呢。再说，我们搞房地产是在自己市搞，咱们市还没有什么大的房地产公司。”唐杏喋喋不休道。
陈爸摇摇头说：“投资，我是不乐意的。要是自住的话，倒是可以在省府那里买一套。毕竟要是以后你们都上大学了，可以住。“
唐杏张张嘴，陈爸赶紧冲她摆摆手制止她，说：“听飞仔说，莫聪和你都打算在那里买。买就买吧，就当是给孩子的。“
“哦”唐杏略显失望。低头思忖许久，抬起头看着陈爸的眼晴说：“叔叔，你打算就这样走下去吗？地下赌场、帮人收数这些是国法不容的。你可知赌码害了很多人家“
陈爸眉头轻锁，同样回视唐杏道“那些人敢来博，就要有承担输掉的后果。再说我做庄从来不收未成年人的赌资。都是大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贪念人人都有，自制力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可想过家有赌鬼，会给家人带来怎样的损害？你可想过那些因赌毁家毁业的人怎么说你吗？你可知他们有没有诅咒过你家人？”唐杏悲伤地看着陈爸。
陈爸嚅了嚅嘴巴。据他所知，唐杏家没人赌。再说他早就放出话来，任何人都不许收唐富，唐杏爷爷的赌资。唐杏怎么会有那种哀伤的表情呢？
“我身后有一大帮小弟要养，地下赌场怎么可能说解散就解散呢？总得妥善安排出路才行。”陈爸说。
又是出路，事情又说回来了，真是个死循环。
“我坚持认为房地产是出路”唐杏老气横秋道。
“呵呵”陈爸呵呵笑。
“一旦严打，说句不好听的，您要是出事了，您拿什么来保护你妻儿？您所谓的人多势众还能顶啥事？您会不会后悔组建了这么一个团伙？”唐杏不怕死地说到。
“……”
“我再讨人嫌说一句，您要是出事了，您的仇家会放过你妻儿吗？”唐杏的话一句比一句放肆。
陈爸眉头紧锁，他伸出手捏了捏鼻梁道，“我再想想，我也不想让你馨姨担心。“
“至于做什么正当行当，我再想想，或者让飞仔想想.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随他自己决定.“
唐杏心里窃喜，暗暗想到“太好了，有转正行的念头那就好。至于什么行业，说服陈鹏飞总会比老江湖陈爸容易些“
唐杏站起身笑着跟陈爸告辞，陈爸点点头目送唐杏推开门出去。
门一打开，不出意外，妻儿都在门口站着，陈爸抿着嘴巴，手指虚空点点两人。陈鹏飞吐吐舌头冲他爸做鬼脸。陈妈好笑地摇摇头，安抚地冲唐杏笑笑，迈开腿走进书房。
陈鹏飞扯着唐杏的手臂，将她拽到别处，一副要详聊的样子。这正合唐杏的心意，唐杏心甘情愿地跟着陈鹏飞走。两人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屋外，一颗树干有篮球粗的木菠萝树下。唐杏抬头看了看树上大概有十几重的几个菠萝，零星分布在树干上。唐杏开玩笑道，“好家伙，这些菠萝足足有十几斤重，只要是掉下来，准会砸死人。大鹏鸟，你该不会是想利用意外想砸死我吧，好替你爸出气？”
陈鹏飞伸出右手，食指微扣往唐杏头上敲，说：“瞎说，我怎么会这般没品呢”
“不许敲，没大没小，站好！”唐杏伸手将陈鹏飞的手拨开，说到。
“切~谁不知道谁啊，又来装大人了”陈鹏飞将手伸回来，拽拽地撇着嘴说。
唐杏无视陈鹏飞的调侃，眼睛直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看到陈鹏飞的内心深处。端详许久，神情郑重地对陈鹏飞说：“陈鹏飞，现在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认真思考再回答。”
陈鹏飞嘀嘀咕咕自然自语道，“什么嘛，怪怪地，看了我这么久，我还担心会突然听到一句‘你有眼屎‘那才搞笑呢。”
唐杏神情越来越凝重的，慢慢地陈鹏飞闭上了嘴巴，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冲唐杏说“你说吧，我听着”
“你们家要大祸临头了”唐杏先声夺人。
“什么？”陈鹏飞声音拔高，惊讶出声。
“你应该知道的，你们家是黑社会团体，是国法不容的。”唐杏将故意将“黑恶团体”讲成“黑社会团体”，吓唬陈鹏飞。
陈鹏飞这就不懂了，说：“我们家不偷不抢的，就是偶尔收数时候吓唬人，也没有打人伤人，怎么就是黑社会团体了呢？而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没见出什么事啊？”
“那我跟你好好掰掰。第一，你爸爸有多少手下，这些手下平日都干嘛的。那些人光站出来，都能吓尿人；第二，你们家是不是有赌场，黄赌毒是不是犯法的？第三，你们替人收数，是不是经常扰民，吓唬人。按照省1993年通过的《广东省惩处黑社会组织活动的规定》里头就有一项说，充当打手，替人追债。就冲第三，你们也是能定性为黑社会组织。”唐杏也不知道对不对，怎么严重怎么说。
“……”
“现在国内已经在开展大规模的扫黑活动，也就是咱们这些小乡村，人警察一时半会顾不上。等人公安警察将大城市里头涉黑的人都捉起来了，他们就可以腾出手来整顿乡村了。到时候会怎么样？你可想过，那时你们家该如何自处？”唐杏眼睛泛着泪花，一眨不眨地看着陈鹏飞说到。
陈鹏飞呆愣着。
“你爸，你爸的手下都会被公安警察捉走，你爸后半辈子就会在监狱度过。而你和你妈就孤零零地生活，受人唾弃，受人欺负。那些受过你们家赌场伤害的人，都能将你和你妈撕烂。你以为你们家有那么多打手，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下，多少人因你爸的赌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好地家都让那些赌鬼霍霍掉，妻离子散。私底下，那些人是怎么骂你爸，诅咒你们家，你可想过吗？”唐杏缓缓说着。
不中听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刃插进陈鹏飞的心，一绞一绞使得心疼痛不已，差点喘不过气，他摇着头一步步后退。
唐杏一步步逼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们家再不寻求改变，就会走到我所说的那一步。”
“你撒谎，我家好得很，有钱，有人，没有人能欺负我和我妈，更加没有人诅咒我家。”陈鹏飞自欺欺人地喊道，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脑海中村民鄙夷仇恨的眼神挥之不去，或许他们家真的得寻求改变了。
“唉，你冷静些吧，多想想吧”唐杏走过去伸出左手想拍拍陈鹏飞的肩膀。陈鹏飞下意识地躲过。唐杏尴尬地将左手蜷曲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下“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陈鹏飞点点头。
唐杏有些后悔，是不是说得狠了些。
陈爸在陈鹏飞眼里就是英雄，是一个一呼百应的头头。他不愿意去想陈爸是个违法份子，不愿意去想自家在村民是个过街老鼠般的存在。他甚至无法面对唐杏，原来在唐杏心里是这般看待他引以为傲的爸爸。在那一刻，他无比后悔认识唐杏，是她让他提前直面这些黑暗。然而他又无比庆幸，何其有幸，能够得到一位真心相待的好友。忠言逆耳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陈鹏飞看着唐杏远去的背影，抽抽鼻子，双手紧紧握拳。耳边回荡着唐杏临走所说的话“人的一生，区区两、三万天。走过的路，多数时侯是三叉路口，可选择的方向多着。少数时侯是死胡同。死胡同时，不悬崖勒马就会一头撞死，往回走，走出一片蓝天。”
“或许，我爸真的需要往回走，但愿爸爸走出个艳阳天。”陈鹏飞默默念到。
他抽了抽鼻子，眼睛坚定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唐杏，暗暗发誓“我要走正道。我家是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人家。我爸是个人人尊敬的大英雄，将来我也是。”
陈鹏飞倚靠在菠萝木上，静静想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菠萝叶，斑驳地洒落在大地上。一丝丝热量从地上不停地往上涌。
噌的一声，陈鹏飞一下子弹开树杆，坚定无比地迈开大步往家里走。他决定回家与爸爸聊聊，务必将爸爸从死胡同拽出来，重新走出一片天，一片上可守卫妻儿，下可庇护村民的天地。他们家才不是过街老鼠，更不是村民口中的恶霸，更不是唐杏所说的黑社会团体.
陈鹏飞回到家中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陈妈和陈爸正相互依偎在一起。看到陈鹏飞，陈妈站起身，笑着对陈爸和陈鹏飞说“你们先聊，我去做饭了。”
陈妈走出书房，四处看看，没有看到唐杏。自言自语道“这傻小子，怎么也不留阿杏吃晚饭，真该打”
陈妈自去做饭不提。且说书房内的情景。
陈鹏飞双眼放空，安安静静地坐在陈爸面前。陈爸一眼就看到了陈鹏飞那双有些红肿的双眼，心下了然，这孩子不久前哭过啊。陈爸眉头微微一拧，对陈鹏飞说“有事说事，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我有这样教你的吗？”
陈鹏飞闻言，发散的眼神慢慢回神，视线慢慢聚焦在陈爸脸上，鼓足勇气说：“爸，我们不做庄了，也不替人收数了。好不好？”好不好三个字语调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丝祈求，一丝丝希望。
“果然”陈爸心里了然了，叹息道“孩子，你可知到隔行如隔山？转行不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是要深思熟虑的。我要是不做这些，我拿什么来养活这么一大班子的人呢？”
“爸，大家都有一把子的力气，哪里就养不活自己了呢。是爸爸你舍不得放弃吧，毕竟这些事来钱快”陈鹏飞直言不讳道。
“臭小子，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好好，是老爸舍不得，好了吧。老爸承认，钱谁会不喜欢。”陈爸被陈鹏飞气笑了。
“老爸，我要是找到比赌场、收数挣钱还多的事情做。你们是不是就收手？”陈鹏飞紧盯着陈爸期盼道。
“嗯，老爸会考虑的”陈爸言语不详地道。
“爸，您就不要打太极了。你知道的，我做事也要人手的。再说，听唐杏说，最近几年国家会严打。老爸您就让那些人跟我先做几年事，避过这些风头。要是混得开，就以后都跟我做，要是混不开，回头再重操旧业也就是了。多大点事，以您的魄力不至于吧”陈鹏飞说。
“唉，儿大不由人啊，都开始争权夺利了。”陈爸开着玩笑道。
“爸，这哪是夺权呢，是替您分忧”陈鹏飞正色道“我是要做大英雄的，这些人、这些事我还不入我的眼”
“臭小子，口气还挺大的呵。好吧，老爸就看着吧。你可不要让我失望”陈爸说完，陷入了沉思，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陈鹏飞看着他爸这样，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越过陈爸，走到门口，轻声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回头看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闭的陈爸，抿了抿嘴，将门轻轻带上。
转行，如女人生孩子，有让人疼得死去活来的阵痛；如翻山越岭，有荆棘，有万千阻挠。尽管有如此多的困难，陈鹏飞相信，只要是陈爸答应他的事，就算再难再苦陈爸都会做好的。既然陈爸都同意了，陈鹏飞心头大石也就放下了。心情轻快的他走到客厅电话机旁，开始给唐杏打电话，估摸着唐杏已经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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