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白


“站住!”孔万山叫到。

        两个小宫女闻声,立马惶恐地伏身在地,“奴婢知错。”

        孔万山惊奇,“本官还没有说什么事呢,怎么就知错了”

        宫女的脸色更白了,慌忙就要把头往地上磕,“大人饶我们一次,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谢诘温声解围,对孔万山道:“你莫要吓她们。”他伸手虚扶了一把,让两个宫女起来,“本官且问你,这传言你们从何得知”

        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嗫喏道:“宫里都在传,具体我们也不知怎么就有了。”

        孔万山接着又问:“你们一般在宫内当值,今儿怎么会经过这里”

        宫女支吾着,无法答话。

        孔万山嗤笑,“谎话都不编好,就出来做戏了。”

        谢诘拉了孔万山一把,示意两个宫女离开,道:“既知她们是授命行事,也莫要为难她们,先进去吧。”

        孔万山继续往前走,怀疑道:“这种离谱的传言真有人能信?”

        谢诘也跟上,道:“既然能有,空穴不来风,恐怕里面真有几分实情在”

        孔万山沉思半瞬,“静江侯……”

        谢诘问:“万山知道”

        “应当是先祖开国时分封的一批功臣,在栩洲那边,现今和朝廷已经没什么往来了。”

        “他可确实有两位公子溺水”

        孔万山摊手,“这我怎么知道,大雍分封的诸侯王那么多,我就算闲,也不会记这种细枝末节的家事。”他转念又道:“不过宫内蓄意传这种言论是什么目的?证明娘娘流产确有妖邪作祟”

        谢诘亦皱眉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四人进到玉堂,见任凭阑也在内,互相打过招呼后,等了半刻,从外面便掀帘进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公公,他眉目严肃,进来便道:“陛下口谕。”

        除任凭阑外,四人皆伏地叩拜。

        公公道:“皇嗣有恙,宫内流言四起,朕已宣国师进宫查看,但妖崇一说实难信服,令廷尉协助国师彻查此事,务必给朕满意的答复。另朕失子悲痛,圣体欠安,恐无法主理朝事,令丞相暂理政事,全权负责。”

        宣完谕后,公公连忙道:“诸位大人快起,陛下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宣见,若无其他要事,便可回了。”

        几人起身欲拜退,公公的目光滑过孔万山和谢诘,问道:“不知孔大人和谢太傅特意进宫,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孔万山尴尬的笑了一声,作揖道:“听闻宫内出事,我等担心陛下身体,特问陛下安。”

        公公颔首,“大人心意,咱家会代为传达。”

        谢诘还没有退出玉堂,公公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太傅多留一步。”

        谢诘闻言停下步子,一直等玉堂只剩下他与公公二人,公公才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谢诘道:“刚打算出宫拿给太傅,大人便进宫了,这是陛下亲笔写的东西,太傅按上面写的地址务必走一趟。”

        谢诘打开锦囊,里面是折叠着的一小张纸条,纸张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太平书斋”四字,谢诘不解其意,问:“这是何意?”

        公公道:“大人去了便知,咱家只是替陛下传话,具体也不敢多问。”

        谢诘将锦囊揣进衣袖,迈出玉堂,见阮青河与常远泽已经离开,只余下孔万山在殿前等他。

        看见谢诘出来,孔万山上前相迎道:“他们说有事情处理,都先一步离开了。”他上下打量谢诘一遍,好奇道:“公公特意留下你,是说了什么事吗”

        谢诘摇头,“让我去一个地方,其他并未多说。”

        孔万山并没有往深再问,拱手道:“太傅早去早回,万山便不叨扰了。”

        太平书斋离雍都的闹市较远,与太明书院只隔着半片天然湖,往来这一块的大多是文人和学子,碧绿澄澈的湖面上,行廊曲折,中间有一座亭楼,屋檐四角雕成鸟雀状,展翅欲飞,便是太平书斋。

        谢诘在太明书院时,也常来这里,轻车熟路便到了亭楼门前,看守书斋的斋长是一位一只眼睛失明的白须老人,满面慈祥道:“谢生许久没来这儿了近来可好?”

        谢诘拱手道:“一切安好,书斋有没有来过什么人说等我”

        老斋长思考许久道:“有的有的,瞧着记性,只顾着看见你高兴了,差点忘了要紧事,谢生上楼左边最后一个房间,里面有人说是等你。”

        谢诘拜谢后,拾步上二楼,书斋二楼存放着大量书册和典籍,除了借阅一般不会有人在上面过多停留,左右隔间一般情况下里也都是存书。

        谢诘到门前停下,门扉虚掩着,里面有很低的交谈声,谢诘抬手轻敲了两下,很快有一位年轻书生过来,打开了屋门,看清谢诘后,向里面喊了一声,“太傅过来了。”

        年轻书生一边伸手招引谢诘进屋,一边道:“虞老在里间等太傅,大人随学生进去。”

        谢诘进到屋内,见里边坐着站着有七八个少年,皆是书生样貌,清秀斯文,眉目干净,谢诘不禁问:“你们是”

        年轻书生道:“我们在虞老座下求学。”

        谢诘颔首,他模糊听人提起过,虞经海从朝廷辞官后,在太明书院当特邀的讲师,身旁也收了几个弟子。

        虞经海盘坐在半局残棋前,听到谢诘进来,并未抬头,招了一下手,示意谢诘坐到对面,“太傅陪老夫下完这副残棋。”

        谢诘依势坐下,捏了一枚黑子在指尖,细细打量棋局,见黑子交错纵横,布满棋盘,白子力微,已有败势。谢诘将已经拿起的黑子重新放回了瓷盅,道:“恕谢某才疏,无法与虞老对弈。”

        虞经海抬眼,肃然道:“你师棋艺称绝,在世时无人是其对手,你怎能对一副残棋就束手无策”

        谢诘道:“谢某惭愧,吾师所精之物,我皆不通。”

        虞经海厉色道:“你是不通还是不屑与老夫下这盘棋”

        谢诘面色依旧平静道:“虞老胸有成竹,已经确信何方能赢,何需再下”

        虞经海也将手中棋子扔进了瓷盅,道:“老夫若真确信,太傅今日就不会来这里”

        谢诘的目光扫过棋盘道:“所以虞老今日大费周章让我过来,是觉得我是这棋盘上的黑子,还是想让我成为这黑子中的白子”

        虞经海问:“既已知深意,太傅打算如何选”

        谢诘一字一顿,缓慢清晰,“黑与白,吾皆不选。”

        “你放肆!”虞经海脸色骤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谢诘喉结滚动,瞳眸染上了几分嘲弄,“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不知虞老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虞氏世代簪缨,清流世家,何以用这种法子行忠君之事”

        虞经海正色道:“为了天下与百姓,法子再不堪有何不可”

        谢诘道:“不堪到可以残害腹中胎”

        虞经海惊诧,厉呵:“休要信口开河!”

        谢诘不与他争辩,“当是谢某信口开河,只是虞老口中为了天下和百姓是否太过冠冕堂皇”

        虞经海满眼怒气,“你是何意阮青河乱臣贼子,若他得位,如何让天下臣服各路诸侯藩王定会借此起义,致使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得来的百年太平将毁于一旦。”

        “百年太平!”谢诘像是听到了笑话,“虞老久居于雍都,只见雍都太平就觉得天下太平了只见雍都繁盛,便觉得天下繁盛了天子一念死掉的人不比两军交战死掉的人少!”

        虞经海不可置信:“谢诘!”

        谢诘眸中显出血丝,竟有疯癫之态,道:“你们都能忘记,我忘不掉翡城内因屠杀饥饿逝去的万千亡魂,年轻骁勇的生命因可笑的猜忌,永远葬在了苍茫的雪地。将士浴血御敌,回头没有封官加爵,是朝廷的大火与利箭。”

        “放肆!你今日此言是不想走出这里了”

        谢诘盯着虞经海道:“虞老试试看,我来时一路,所见之人不少,暗中盯着我的人更不在少数,虞老若想弃虞氏百年清誉不顾了可以让我死在这里。”

        虞经海一掌便拍在了桌子上,目呲欲裂,“你师就是这般教导你的让你如此大胆妄言,毫无规训”

        “你有什么资格教诲我”谢诘毫不退让,“你曾是朝中官,我如今亦是太傅,你现在是太明书院的老师,我亦曾做过书院的先生,我师与你父以同辈相称,你不过长我几岁,与我亦算是同辈。我以前敬你清廉正直,姿态算是恭敬,你便真以长者自居了”

        虞经海张口欲辩,“老夫以前可是……”

        谢诘疾声打断,“那你为何辞官”

        虞经海一时哑言。

        谢诘接着道:“我来告诉你,诸多忠臣良将惨死,罗氏覆灭皆因朝廷不义,你怕污了你虞氏磊落正洁之名,阮青河与陛下相争,输赢难辨,你更怕此事陛下失败,牵连整个家族。”他停顿一瞬,在虞经海铁青的脸色中补充道:“我今日所说,你自可以全部告诉陛下。”

        虞经海怒不可遏,“你仗着出生国师府,陛下敬你,肆意妄为。”

        “你能仗着你的世家之势,他们既是我的势,我为何不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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