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69）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叶青瑛的脑子有点迷糊不清，身体快于思想，先停止了攻击，随后他反应过来这是燕临川的声音，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甚至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那根紧绷的神经一松，他太累了，手上的短刀接着滑落下来，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燕临川听见他小声嘀咕道，“吓死我了。”
啊？到底谁吓谁？
燕临川这么想着，就势一把捞起他，把他带到床边坐下来，然后他蹲在边上，抬头打量叶青瑛的脸色。整个房间也就床边这一截儿能沾点月光，不是很亮，倒是把人的脸映衬的更加惨白。
叶青瑛额头上是一层细细的汗水，一头白发披散着，嘴唇干裂，看起来竟然是从未见过的虚弱。燕临川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在长秋寺挨了几大板子，那时候白衣鲜血的，鲜红的血色尤其扎眼。
但是这次有有点不一样。
燕临川皱眉打量他，伸手小心翼翼探了探叶青瑛的额头，滚烫的，再一看，叶青瑛的脸色十分的不对劲，尤其是这一头白发……他虽然没说过，但一直觉得这一头白发有一股仙气，增添了许多缥缈的感觉。可能是他看习惯了，也可能是叶青瑛一直和他说这头发是后天变成这样的，再加上叶青瑛打起架来根本没人能还的了手的样子，燕临川一直没觉得有什么，更没把这个白发和普通人的生老病死联系在一块儿。
但是今天却在这一头白发上看出了一点像是生命衰竭的影子。
假如生命力是肉眼可以看见的，那么燕临川觉得自己此时好像能看见生命力正从叶青瑛的身上飞速流失。
那些关于这两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他们有没有找你麻烦、接下来我们怎么做之类的问题燕临川在来时都想好了，因为时间太紧张了，他打算找到叶青瑛就把这个精神赶紧传达一下，谁知道现在，什么精神都已经忘在脑后，他非常认真地打量了叶青瑛一会儿，严肃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叶青瑛迷迷糊糊地，本来都要睡着了，给他一句话问醒了，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后遗症，明天就好了。”
“什么后遗……”
大概是这两天都没有这么放松过，没等燕临川再问，只听见叶青瑛渐渐平稳的呼吸，他靠坐在床上就睡着了。
燕临川：……
燕临川就没叫醒他，坐在边上看着，等到后半夜的时候他摸了摸叶青瑛的额头，确实没那么烫了，于是放心下来，靠在边上也睡着了。
两个人都好几天没合眼，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在这种危急情况中，两个人都不是心大的人，只是此时竟然难得感到一丝安全感，一觉就是天亮。
叶青瑛醒来时，动了动胳膊，果然如他所说的，看起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毯子，又环顾四周，没看到燕临川的影子，正拿着毯子发呆，门就被人推开了。
燕临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水，端了进来。
“你醒了？我刚刚……嗯？干嘛这么看着我？”燕临川把水递给叶青瑛，忽然觉得对方的眼神有点奇怪。
叶青瑛接过水，喝了一口，说，“刚刚看你没在，我还以为昨晚上是我做梦呢，梦到你来了。”
燕临川：……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燕临川就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千万别说没事，我不信。”
叶青瑛非常听话的一点头，“哦，有事。确实是有点麻烦。你见到程夫人了？”
燕临川嗯了一声，“什么麻烦？是你以前说的小时候的病吗？”
总而言之，这个话题打岔是打不过去的，燕临川很少这么执着在一个话题上，叶青瑛叹了一口气，把水拿在手上，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差不多是这样吧，其实我不适合练武，也真的快死了，后来他们收留我，每次完成任务就会给我用一种药让我吊着这条命，服药的几天内会回复黑发、精神也会很好，但是接下来几天里就会有反噬作用，等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可以多活一阵子。”
燕临川深吸了一口气，什么叫确实有点麻烦？这叫有点麻烦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有误，否则为什么叶青瑛说出这话的时候能这么淡定？
“你用这个药了是吗？”
“嗯，那天他们来，我怕躲不过去，白发太显眼了……虽然还是没躲过去，哪知道阿花这么能吸引人。”
“你不是已经从你那个……组织退出了？”
“嗯。”
叶青瑛非常淡定地点了点头，燕临川看着他一阵头疼。
他最后问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那这个药……”
叶青瑛知道他要问什么，摇了摇头，“没了，最后一个吃掉了。”
“那你这……”燕临川一口气没接上来，这是什么意思？告诉你了是用药吊着的，再告诉你没药了？甚至要是燕临川不坚持问，连这个都不知道。他以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差不多也了解叶青瑛这个人了，结果发现这人憋件事情在心里是能憋到死的那种，“没有药，那你……”
“放心，这能撑一段时间了。”叶青瑛笑了笑，“说不定还能帮你解决到这一大摊子麻烦我……”
燕临川忽然揪住他领子，非常难得动怒了，还非常吓人，叶青瑛压根也没料到，吓得睁大眼看着他，因为过于惊奇，连反抗都忘了。
燕临川手微微有点抖，但声音还是稳的，甚至有点怒意，直接就说：“你什么？帮我解决了麻烦你就去死？是这样想的吗？”
叶青瑛尝试反抗，“我……”
就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因为燕临川接着吼他，“我是要你为我卖命还是替我去死？还是你要我一脸平静接受你死了，再给你送葬？我要的是这个吗？我怕他们吗？”
叶青瑛被吼得有点懵，他眨了眨眼，好半，“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要气得暴毙了。”燕临川啧了一声，缓了缓，松开他衣领，但是还站在原地没动，他神色有些黯然，低声道，“我们都好好活着吧，太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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