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给钱
李萧萧抬头瞧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不是，我有冤，我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她哭腔沙哑，满腔痛苦向着殷绾倾诉着。
殷绾做鬼娘这些年，遇见过各种可怜鬼，不知是生前得罪了什么人，烹尸投井的都有，先前没听说过这李二丫头有仇人呐。
“谁害了你？告诉我！”瞧着李萧萧略带发抖的身子，殷绾将火折子靠向她一点，“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李萧萧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不知道，我被捂上嘴套了麻袋，有人死命打我，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话说着说着，李萧萧忍不住地哽咽了，奈何做了鬼，哭也没了泪。“我本该沿着指引顺着鬼道去那黄泉路，可我不甘心呐，我哪里肯就这么轮回投胎呀！”
说着便抓上了殷绾的裙摆：“我还要嫁给我的景郎，我的、我的景哥哥啊！他答应了会娶我的，啊……我却被人害死了……”
“他父母不喜欢我，但是他答应我会说服他父母，没有什么会拆散我们。”
殷绾蹲下，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冰冷纤细，光滑细腻，看样子生前保养得不错。“在你死前，还记得什么？”
李萧萧一时间愣住了，想了想，道：“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记得我是被打了多久后死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痛昏过去的……”
殷绾：！
“真的，好疼好疼的，没人这么打过我。”
李萧萧接着说：“我只感受到我骨头断了，动不了了。”痛到深处是无尽的绝望，“我也做不成景哥哥的新娘了。”
殷绾沉默着听着她讲述这一切，开口道：“所以我你的愿望，是查明杀死你人赎罪吗？”思索片刻，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是你想……”
“赎罪？哈哈哈哈——他们拿什么赎？拿命吗！啊？”李萧萧眼里的善意早被他们用棍子一下一下敲碎了，碎成渣，补不了，留下的尽是愤怒、不甘。
“我要那些人偿命，你敢替我杀了那群畜牲？你会吗！”
见殷绾没开口，便又说道：“给我这个死人补偿吗？好啊，让景郎娶我！我不要那些人的命！我都死了，这要求，不过分的！”
殷绾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的良心此刻为这个女孩儿可怜，但是她的使命绝不允许她杀人。所以说，现在李萧萧想要结婚，除非冥婚，但这关系到的人太多，寻常人家谁愿意娶个已死之人呢？就算这景郎是真爱，他父母又如何肯呐？
“你容我考虑一下，我试试看。”这是殷绾对这女孩最大的让步。“但接下来几天，你不可以再生事端，万一被钟馗发现，捉了你，什么都没了，懂吗？”
“好。”李萧萧低下头，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这事儿要是成了，我会感激你的。至于那些打死我的人嘛，在我堂前跪上三日，就当我大发慈悲，不计较。”
直到李萧萧离去，殷绾在原地思索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果刚刚的一切被人看见，只会觉得一个黑衣女子一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像是鬼上身一般，吓人的很。
刚刚殷绾在李萧萧手里留下了印记，她做什么都逃不开鬼娘的眼，殷绾不怕她言而无信，大不了写张状子递到鬼王那儿，把李萧萧捆了送过去，接下来的事就是不归她这个鬼娘管，自有鬼界判官们定夺。
“嗷嗷——”
忽然，不远处，墙根角下，缩成一团的小狐狸蹦跶着，慢悠悠凑上来。
还是白日里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小狐狸，这么就是不死心呐！
殷绾不喜欢脏兮兮的畜生，但凡是活得，没有在她手底下活过两天的。别的不说，殷绾杀鸡宰牛的本事可真不小，也算是为这个家多赚些钱糊口吧，毕竟在一个破落小城，干丧葬的挣不了几个铜板。
殷绾正想着是否要给这小畜牲再来一脚时，小狐狸放开了爪子，坐在一旁呜呜叫唤。
“我不会养动物，长这么大，鸭啊鸡呀鱼啊，哪个我都没养活过，别指望姑奶奶收留你，家里穷地揭不开锅，你找户富贵人家吧！”说完便要要离开。
小狐狸连忙起身拽着她的衣裙，铁了心不让她就这么走了。
殷绾蹲下身子，掐着小狐狸的脖子，把这小家伙从身上扒拉下来，正想给他点教训，哪成想这小狐狸拧动着脖子，吐出一块小金锭子，从殷绾的手掌中滑落，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呦！”
殷绾顿时松了力气，放了小家伙，捡起金锭子，即刻就用指甲掐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你这小家伙，哪儿偷的？胆儿真大！”
在这齐阳城里，富商不多，没有几户人家拿得出金锭子，要是家里人发现丢了一枚金锭子，怕不是要心疼半年呢。殷绾家里辛辛苦苦两三年都挣不到这么多。
“我可告诉你，偷窃之事不许做，要是被抓，你那一条小命都不够死的知道吗？”说完将那金锭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狐狸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殷绾看着它，沉默片刻，微微低下身子，伸出手——
小狐狸：！
一个猛子扑上去，两只小肉爪子抓上殷绾的衣袖，两条后腿一蹬，稳稳当当趴在她的手臂上，一条蓬松的尾巴缠上手掌，殷绾的皮肤娇嫩，柔软的毛扫动着带来微痒。
忽略背上、脑袋上的血迹和泥土，它还真是一只漂亮的小白狐狸。
殷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起手在这小家伙的腹部摸索了几下。灵活的指腹划过细嫩的肚皮……
“嗷呜——”
像是点着了的炮仗，砰一声就炸开了花，小狐狸全身一颤，蹦跶老高，缠上了殷绾的脖颈，爬上她的肩头，缩起尾巴不动了。
“是只公狐狸呀，哈哈。”
殷绾笑着，将小狐狸从肩上搂到怀里，抚摸过他的圆脑袋，搓了搓那双软耳朵，凑过去低声道：“害羞什么？我可不是你的母狐狸。”
不管小狐狸听没听懂，殷绾已经抱着他往家的方向赶了。
雨大了点儿，不似刚才轻柔。还好，打在身上，不疼。
殷绾加快了脚步，将小狐狸用披风遮起来，免得淋了雨、受了寒。
远远看去，她一身黑斗篷，唯一漏在外面的就是那张殷红的嘴和周围一圈雪一般的肌肤，只身行于空寂的大街，周围没有一丝火光。
忽然间，一颗小白脑袋从怀里探出来——又被摁回去。
以后她不会是一人走这阳关鬼道了……
回到家里，斗篷已经被雨浇了个透，里边儿的衣裙也发了潮，倒是怀里的小狐狸不见怎么湿。
进了门，殷绾将狐狸放到地上，结下斗篷便去爹的房间——一切安好，这安神香是个好东西，安神助眠。这么些年，她在家的日子里，爹娘哪一天不是一觉睡到天亮。
殷绾进了自己房间，前脚刚踏进屋，后脚小狐狸就钻了进来，甩着大尾巴看着她。
殷绾像是没看见似的，关上门就开始要宽衣解带了。
“嗷——”
这是一只小公狐狸可以看的吗？他背过小身子，两只小爪子蒙住眼，一条大尾巴缠着耳朵。
未听其声，小狐狸有些疑惑，偷偷放下爪子，扭过头——
殷绾一身完好，不解一颗扣子，一脸平静盯着自己。她是故意的，故意瞧瞧这小家伙是装傻还是真不懂。
“赶紧的吧，换个人身我看看。”
“嗷呜！”
“少来！”殷绾手上的白丝已经蠢蠢欲动了，“别逼我动手。”
见这小畜生不领情，食指关节处的白丝已出鞘，即刻缠上他的后脚，立刻收紧——
“呜呜……”
不等殷绾继续，地上的小狐狸已然变成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郎。身上带着几处伤，脚踝处被白丝勒得有些微微发红，略带些诱惑。
那桃花眼透着股灵气，勾人得很，忽然一笑千百态，见者十人八、九迷。自古狐妖多善魅，化妖便得了一副皮囊。
“有几分姿色呀，不愧的狐妖。”殷绾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喜欢看漂亮脸蛋的爱好，尤其是这种干净的、充满魅惑的，完全招架不住。
“叫什么？”这狐妖的相貌算是长在她点上了。殷绾这辈子走南闯北，行人间大道、游鬼界长街，模样儿好的娇俏的见多了，从来没有一个能让她这么稀罕。
“白延川，山川的川。”那声清澈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半大少年，偏偏学着老生端腔作势。
“行，知道了。”殷绾收起白丝，看了看一旁未关的窗户，“一会儿你就变成狐狸出去，我家暂时没有空的床给你，我也没精力给你搭个狐狸窝。”
就算能变成小狐狸，到底是个男子，殷绾还不至于让他待在自己房间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家院子里别的没有，棺材不少，选个放在棚子里的，淋不着雨，你那巴掌大的狐狸身子也不占地儿，对付几天没问题吧？”
白延川低下头思索片刻，也能明白殷绾忌讳着什么，点了点头，顷刻便化身为白狐，窜上破木桌，跳出窗外。
殷绾实在是累了一天了，换下衣服挂在椅背上就爬上床睡觉了……
另一边，小狐狸在院子里，细雨中冲刷着皮毛，将身上的血迹和泥统统洗干净，甩了甩，雪白的毛又蓬松开来。他迈着步子走到屋檐下，看了看那扇门，毫无顾忌穿了过去，直径走入屋内。
他看了看随意丢下的湿斗篷，摇身一变化作少年模样。抬手捡起斗篷，片刻就干了，不带一丝污垢。转身穿墙进入殷绾的房间，床上的女子熟睡，没了平日里的张扬，安静乖巧了不少。
又施法将女孩的衣裙弄干净后，白延川变回小狐狸，走到床根边，用尾巴垫着，蜷缩成一团，安静睡下。
他会在女孩儿醒来前离开的。
第二天，当殷绾灭了安神香，走出门后，院子里的老木桌上摆好了碗筷、一碟子炒咸菜和几个粗粮窝窝头，厨房还飘来阵阵米香。
殷绾：！
很快，白延川端着一大碗鸡丝青菜粥走了出来，“刚做好，尝尝，小心烫。”
天哪！一晚上不见，殷绾看这田螺少年是越看越稀罕，长相就是极品，还会洗衣做饭，这是捡着宝了！
入口即滑，谷香混杂着肉香，还带着菜的清甜。“不错呀小川，你这手艺不开店可惜了。”
明明是一身乡村丫头的打扮，殷绾吃饭的姿态却不粗鲁，规矩得很。
忽然，一只纸鸢扑腾着身子飞来，殷绾用手接住，即刻失了灵性，片刻后像是被火烧了，化作一缕青烟。
这只是傀儡术中的一个小戏法，将想要说的话化作灵力赋于纸鸢上，施咒后，半日内纸鸢便会飞到另一人身边，待消息传达完毕后化为灰烬。这仅限于两人之间，仙神者大都不屑，人鬼者不会，世间少有使用。
“太好了！许大哥回来了！”殷绾记得先前许泽清传来纸鸢，说是齐阳城县令已经向苍峒山求助，他会以第一仙师的身份前来除邪祟。
“许大哥？”
白延川舀粥的手停住了，双手悬在半空，一时间忘记放下。
“许泽清，苍峒山派许仙师，很厉害的仙人！”殷绾说着，满眼都是骄傲神色。
白延川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碗放到殷绾身边的位置。
“闺女啊！”
手里的小半个窝窝头都掉地上了，殷绾惊恐回头，“爹，早！”
“呦，今天早饭做的不错啊，额，这是……”殷绍严拿手指了指白延川方向。
“奥，他呀，他是……”殷绾正盘算着这么给他编个身份，扭头一看，白延川已是小白狐狸模样，端坐在长椅上，一双狐狸眼望着她。
“他是我昨天捡来的狐狸！”
“把地上的窝窝头捡起来，浪费了。“殷父舀了勺粥进嘴，“不错，明天我还想吃这个。”
殷绾弯腰捡起那小半个杂粮窝窝头，用袖子擦擦灰，“哪能浪费啊。”
说着，抱起小狐狸放到自己腿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将手里的窝窝头朝那嘴撞了撞。意思很明显了：你吓的我，你负责。
白狐狸将那小尖嘴一扭，不吃！
殷绾将那窝窝头又掰成两半，一半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半放到他嘴边，切齿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张嘴！”
小白狐白了她一眼，无奈张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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