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发髻

　　

<p>谢宁换了一件衣裳，发髻倒是没有改，罗尚宫说这个海棠髻梳的好，衬她。</p>

<p>皇上也是这样说。</p>

<p>她行过礼站起身之后，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刻。</p>

<p>谢宁以前一直都小心谨慎，但是今天她胆子不知怎么就大了，她也抬起头，大胆的与皇帝上对视。</p>

<p>皇上看她的目光很柔和，就象在欣赏一株绝世名花。</p>

<p>他向她招了一下手，示意她走过去。等谢宁站在他身前的时候，皇上伸出手，替她把珠簪往上扶了扶。</p>

<p>这个举动其实没有什么。连侍寝都经历过不是一回了，皇上刚才的动作连她的肌肤都没沾到，可谢宁还是红了脸。</p>

<p>不知怎么，她觉得刚才他的动作和神态，远比侍寝的时候还更触动她。</p>

<p>过了午之后太阳被阴云遮住，可没有日头照着，天气也没有变得凉爽，反倒是更闷热起来，站在殿中这么短短一会儿，身上就在出汗。</p>

<p>细密的汗珠从身体里渗出来，刺激着皮肤，有一种微痒从背上开始向全身蔓延。</p>

<p>“看样子今天有场好雨要下。”皇上也热，他示意谢宁靠近一些。</p>

<p>谢宁迟钝了好一会儿才会意皇上让她做什么，赶紧接过一边宫人手里汗巾，替皇上擦汗。</p>

<p>“晚膳摆在安溪桥亭子里头，那儿近水，还凉爽一些。”皇上吩咐完白公公，转头问她：“你有什么爱吃的，就便一起吩咐膳房，让他们做了呈来。”</p>

<p>按说现在她应该说不需要额外麻烦，以免再进一步给皇上留下“贪吃”的印象。</p>

<p>可是皇上对她的负面印象也不少了，上次写字就把皇上逗的乐了半天没停，再多一桩也不嫌多，少这一桩也不嫌少。</p>

<p>“要一道冬瓜汤吧。”</p>

<p>如果今天皇上不召她伴驾，她就想喝这个汤的。本来以为计划被打乱了，这汤是喝不成了，没想到兜了一圈，还是该着她今天和冬瓜汤有缘。</p>

<p>“就只要这个？”皇上又问。</p>

<p>谢宁也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已经开口了，要一个和要两个都没大差：“那，就再加一道油焖笋。”</p>

<p>白公公应着退到了殿外。</p>

<p>敢在皇上面前这样率性的女子，白公公也就见过两个。</p>

<p>一个是陈婕妤，她任性的名声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她做出什么事来别人都不吃惊。白公公可听说了，梁美人请人赏茶花，没邀陈婕妤。可陈婕妤听说谢才人去了，巴巴的赶了去将人好一顿奚落，还把梁美人心爱的双色茶花给摔了个稀巴烂。</p>

<p>而另一个，就是刚才的谢才人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谢才人看着温柔腼腆，性情和顺，可是说的话做的事都叫人接连不断的感到意外。</p>

<p>皇上没传步辇，换了一身儿葛纱薄单袍，就这么和谢宁一道往安溪桥那里慢慢走过去。</p>

<p>“京城的天气就是这样，内城和禁宫的地势又有些偏低洼，一到七八月里就濡热难耐，一直到中秋之后都是这样。你在宫里住着还习惯吗？”</p>

<p>谢宁小心的跟着皇上的步子。不能走太慢了，难道让皇上停下来等她？当然也不能走的太快了，必须得保持一个正好跟随着皇上，相差一步的距离。</p>

<p>“还好。臣妾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觉得热了，总是一觉睡到大天亮。”</p>

<p>皇上就停下来看着她笑，笑声格外醇厚好听。笑完了，他又接着往前走。</p>

<p>谢宁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没什么啊？</p>

<p>那皇上笑什么？难道笑她在除了贪吃之外还贪睡吗？</p>

<p>怎么净看着她的短处了？她也是有不少优点的啊。比如说……</p>

<p>再比如说……</p>

<p>谢宁在心里盘算了半天，怎么也没找出自己有什么可以称道的长处。</p>

<p>四德里头，德言容功。德字上头她不敢说自己有过人的品行，贤德这名声也绝不是给一个小小才人预备的。言嘛，她承认自己不太会说话，和人应酬客套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冷场。容字她还有几分自信，可这宫里比她强的也大有人在啊。至于这个功，就是谢宁最心虚的一样了，她的女红针线绣活儿实在是拿不出手，天生手就笨。</p>

<p>安溪亭特别宽敞，就建在近岸的水边，四面都是敞窗。从靠水的那一面望出去，窗子下面就是湖水，水面上是碧绿延绵的荷叶。荷花开的正好，离亭子不远处就有一朵，花朵有小盆子那么大。</p>

<p>这儿果然比别处要凉爽很多。</p>

<p>她还看见有水鸟在亭子前面出没，就是有荷叶遮挡，看不清是野鸭子还是鸳鸯。</p>

<p>“这情景就恰似一副画一般，果然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出来走一走看一看。”</p>

<p>皇上站在她的身后，伸出两手撑在窗台上，谢宁就象是被他环抱住一样，感觉颇不自在。</p>

<p>前几回都没注意到，皇上比她高了好些，她只到他肩膀处，就算能高出一点，那也超不出多少。</p>

<p>如果把发髻也算在身高范畴内，那她想赶上皇上，就得梳个半尺多高的凌霄髻才够得着了。凌霄髻太高，就算她头发很浓密也挺长，也不够梳的，还得用假髻来充上。</p>

<p>皇上只要垂下头，就能看见她头颈低垂的柔顺模样。那一截粉颈肤光致致，曲线柔美仿佛落了雪的山岭。唔，山岭没有这样柔和，到底还是骨梁峥嵘了些。如果说象河湾，可又觉得河弯缺了那么一份天然超逸。</p>

<p>“在想什么？”</p>

<p>皇上说话的时候，气息都喷到她的脖颈上了。</p>

<p>谢宁强忍着想缩头躲闪的冲动，老老实实的说：“臣妾在想凌霄髻。”</p>

<p>“凌霄髻？”</p>

<p>自认英明神武天底下没多少事儿难得倒他的皇帝也遇上了自己完全外行的一门学问。而且这种时候看着一湖的荷风碧色，她怎么会想到梳发髻的事情上？</p>

<p>女人的心思当真难猜。</p>

<p>见皇上垂问，谢宁只好尽己所能的解释：“凌霄髻最高能梳一尺来高，上面可以饰以珠花钗簪，特别华贵。”她伸手在自己头上比量了一下：“臣妾想着自己生的矮，要是梳个高髻站在皇上身边儿，那会看着显的更合适些。”</p>

<p>皇上愣了一愣之后，拍着窗台哈哈大笑。</p>

<p>这几天来他还是头一次笑的这样无拘无束，这样尽情和畅快。</p>

<p>这样的话他真是从小到大头回听说。</p>

<p>果然今天叫她来没有错，和她在一块儿就是特别放松和自在。</p>

<p>“你这个子也，”皇上停了一下又笑，到底还是不能昧心的说她生的很高挑。谢宁确实不算矮，但这得看跟谁比。和孙采女、李昭容、陈婕妤来对比，谢宁绝对不落下风。但是站到皇上面前这个头就实在数不上了。皇上轻声咳嗽着，把笑意硬压下去，接着说：“你这个子也不算矮，那凌霄髻想必挺沉的，梳了那个，这头都要被压的抬不起来了。你今天这个头发就梳的很好，很柔美，和你很相衬。”</p>

<p>皇上这是夸她吧？可谢宁被夸了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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