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返航

大海。

        对于艾丽妮而言，似乎并不是值得向往的词语。

        那弥漫湿冷雾气、如巨怪般步步攀升上海岸山脉的潮面，卷携无数未知的异形生物，指挥着它们击毁灯塔、吞噬土地，所到之处只有空无一人的村庄残骸，像啃食得干干净净的鳞鱼骨头。

        只是，每当学生时代的枪械课后独自练习至筋疲力尽时；每当沉迷于典籍经卷直至寂静午夜来临时；每当她发现自己的大脑因不分昼夜的学习而出现短暂空白时；每当押送疯疯癫癫的深海教徒前往审判庭的路上时；每当咸味的毛毛雨从浓云降下，屋子里的一切都变得难以烘干时，她总会感觉灵魂把她抛向深海。

        与她生存的陆地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大海像极了一个遥远的、淡蓝色的水泡——一个装满恐怖与残酷的漂浮幻梦。

        所以，眼前拍打船舷的白色浪花；夕阳下彩霞染红的海面；以及那个下午，在岸边看着络绎不绝的篷帆与渔船，让她感觉恍若隔世。

        掌心感受着粗糙硬质的触感，指关节触及光滑的竹竿表面，她扣动了机关，然而飞出的并不是爆裂的飞弹，而是钢铁的鱼镖；被刺中的也不是变异的怪物，而是一尾鲜美肥硕的鱼，染血的银亮鱼尾还在拼命拍打水花。

        身后旁观的水手海员纷纷欢呼并竖起大拇指，她有些不适应地拘谨微笑，将细线收上来的鱼交给别人，递还了竹竿和废旧船木做成的简易射鱼枪后向船舱走去。

        “真是好本领！我说，你干脆留在我的死兆星号上，以后跟我一起在这海上兴风作浪，岂不是逍遥自在！”

        桅杆旁，长发乌黑、蒙着一只眼罩的女性洒脱大笑，直言不讳地表达了招揽之意

        艾丽妮摇摇头，“我还是更习惯陆地上的工作。”

        北斗便不再多问，自顾自将葫芦里的酒饮尽，“凝光说，这次行动后你就要回故乡了？”

        “真没想到，她会让一个外国人协助我们。在璃月待了这段时间，感觉如何？”

        璃月人在外国人面前总是存着一争高下的心思，就连南十字星船队的船长也不能免俗。

        “是一座繁荣而和平的城市。”艾丽妮说，“感谢各位的款待。”

        船舱里传来鲜鱼下进油锅的滋啦声，油烟的香味很快弥漫开来。艾丽妮垂下眼帘，伊比利亚的海域之上渔船早已消失多年。而如今在异国的海上能够安享拂面的海风与晚餐，内心的割裂和荒诞之感愈发明晰。

        船头很快只剩她一人，她因此乐得清静，在愈发昏沉的暮色中眼眸闪烁。

        这一切为何千差地别？原因只有，一位神明替民众扫除万难，歼灭邪魔，困难变为了人类蹒跚学步途中的适度跌倒和成长，而非粉碎尊严与希望的灾厄。

        这是她从未接触到的文明形态。倘若以家庭做比，就是生下来便孤独求生和在呵护教导下健康长大的区别吧。

        神明与人类，是可以这样相处的吗？

        但，无论过往艰难或是不幸，我们已经决心团结起来，以仅存的力量抗衡海洋。

        璃月港内。

        埃列什基伽尔收起图纸，前往海滩。千岩军步履匆忙地侦查地形、安置反击的种种装置，已经架设起最新改造的弩机，锋锐的钢箭盛放在一旁。

        “你需要的一切工具，都可以告知我。”水蓝色爽利短发的女性摊手道，肩上斜披的厚实皮毛外套在夜风中飞扬。

        “不需要。”

        名为夜兰的女性耸耸肩：“好吧。明天就是群玉阁完工升空的日子，今晚早点休息。”说罢转身离去时，埃列什基伽尔叫住了她：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夜兰扬起眉毛：“希望你问出的不是什么代价不菲的问题。”

        “那天凝光告诉我，她能保证官司万无一失。是指……？”

        “呵……你是说那件事啊。意思就是以理服人走不通，我们不介意采取强制手段扣留至冬国律师团，把盗窃到的内部消息摆在他们面前。”

        真是一位不拘泥于礼节的大人，埃列什基伽尔想。她远远地眺望灯火映天的璃月港，而旅行者此时正进入安稳的梦想，没有料想将会面对什么。

        璃月港内一次万众瞩目的悬赏落下帷幕，在众人齐心搜集材料后，群玉阁终于升空。宛如宫阙的浮岛却在爬上云端时遭遇了暴风雨天气，只见乌云滚滚，巨大的漩涡自海面形成。

        “终于来了吗，漩涡的余孽——跋掣。”凝光面色微沉道，目光不易察觉地扫视了下角落。

        待到参赛的旅行者和申鹤冲上前后，一个黑色兜帽还带面具的人影才从墙边走出来，一只黄黑色犬跟在她身后。

        “即使是魔神的眷属，身上也有些许权能与神力。”蒙的严严实实地埃列什基伽尔说，她的目光望向在山崖连翻筋斗持剑进攻的旅行者，感受到了些许无语：

        “他都不知道套个盾的吗。”

        莲花般层层嵌合交叠的透明盾牌从旅行者的身前绽开，他诧异了半秒，下一刻，蛟龙般狰狞海蛇扬起头，光柱汇聚着袭来。

        眼前闪耀着夺目的辉光，无名盾牌水晶般表面在缓慢崩裂，而在细密裂纹遍布而彻底粉碎的前一秒，又一层盾牌悄然呈现。而怪兽的攻击已经后继乏力，手中的宝剑在空中翻飞闪动寒光，直直刺向了怪物的头部。

        惨痛的叫嚣声响彻海面。平台上的埃列什基伽尔收回手，向凝光略一点头，快步走到露台边缘一跃而下。

        海上。

        “大家小心，海啸要来了！”船长北斗断然大喝，“右满舵！炮手准备！”

        船舱推出数门镌刻兽首的铜炮，纷乱的炮弹击中海蛇的身躯，延缓了蓄势待发的攻击。

        一艘小船按照计划被放下海，北斗在铺天盖地的冷雨中向下大喊：“能行吗？”

        艾丽妮撑起小船，只留给船员们一个孤独的背影。

        她逐渐，距离向海边倾泻怒火的海蛇越来越近。迅速拉开距离的武装船队和岸边齐放的箭簇夺走了这只怪兽的全部注意力，而她正悄无声息地接近。

        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中最接近海嗣的生物了。

        所以，只要像平时那样就可以。

        她拔出腰间的配枪，镶嵌其中的源石构造开始爆发前的预热。汪洋之上，她的身影渺小的像一只鸟儿。

        当摇摆身体、尖啸声震耳欲聋的海蛇发现时，她的身躯已经在源石力场中腾空悬浮，周身散发极淡的柔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浑浊的巨浪吞没。

        犹如无人之地的狂舞，她的身影刹那间快到出现残影，瞄准海蛇不同方位射击子弹的身影疾速穿行，枪管喷发的炽烈白光怒放于昏暗的天地间。

        海蛇哀恸地倒了下，身下出现连通海底的隧道，她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转瞬来到石质平台之上。这时，她才有心思走上前打量倒在一旁的海蛇，只见其通体海蓝色，仿佛元素凝结成的形体，非人的瞳眸照不出丝毫情绪。

        “艾丽妮！”

        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转过头发现是旅行者、派蒙和一个穿着古典的美人，雪白长发上系着一根红绳。

        “旅行者，还有申鹤师姐。”

        “哇！你你你是什么人！”派蒙吓得往后躲，那人费劲地摘下斗篷帽子和面具，露出埃列什基伽尔的脸。

        “是我啦，凝光小姐拜托我们来处理这个大麻烦。海浪马上就要过来了，安全起见，你们还是早点撤退吧。”

        旅行者不解的看着她：“那你们呢？”

        “这里接近海底的地脉，适合我展开转移的术式。别担心，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暗红色的纹路在衣袖和咒言布料下浮现，腰间的神之眼开始放射出明亮的光泽。地面开始浮现古老符文与纹章组成的法阵。

        翻滚的海水在两人头顶聚拢，逐渐变得清澈。艾丽妮走向了她：

        “走吧，去罗德岛。”

        埃列什基伽尔低头看了一眼修勾，后者甩甩沾湿海水的皮毛，昂起头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

        艾丽妮踏入了虚白的光圈，身影逐渐模糊。

        身后却突然响起了掌声，一并传来的还有浸染恨意的少年音：

        “终于，让我找到了破绽。”

        埃列什基伽尔猛地回头。熟悉的稻妻少年身影映入眼帘，莹润雪白的脸上挂着冷笑：

        “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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