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坠落


“飞行?”

        赤白橡色的微薄日光在酒馆波浪状的木纹上游动,既不冰冷也不刺眼。安柏高兴地接过新调制的冷萃橙子果茶,尝一口后赞不绝口——是埃列什基伽尔发明的新品,推荐词是“为新一天注入活力的维生素c,让你即使在阴天也能阳光四射”。用来打发无所事事上午就来酒馆消遣时光的老酒鬼,也提供给约会的小情侣外带。

        说起来有些有趣,这件新品的第一个客人并不是二者其一,而是冒险家协会的“断罪皇女”菲谢尔。

        那是她和班尼特外出完成委托的第二天,一大早酒馆吧台前就坐了一位金发碧眼的coser——不,是一位身份尊贵、肩负着悲怆使命的异世界观测者,在诸多异世界中游历修行以迎接万物圣裁之终焉的皇女sama(bgm起,华丽的小提琴和管弦乐激昂地奏响了!为了迎接皇女与有缘之人的相遇!)

        埃列什基伽尔:“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金发双马尾少女骄傲地扬起下巴,被紫色丝网包裹的手指从左眼的眼罩意犹未尽地划过:“我即断罪之皇女,真名为菲谢尔,应命运的召唤降临此间!是千丝万缕的无常命运推动你我的邂逅,陌生的来客!本皇女感动于你对厄运之少年伸出援助之手的意志,特准你沐浴于本皇女的圣仪之光……”

        “小姐的意思是,很高兴见到你,以及谢谢你帮助了小姐的朋友班尼特。”暗紫色的夜鸦说。

        “奥兹!不要多嘴!”菲谢尔涨红了脸,清清嗓子,“在这幽邃而虚假的世界,没有什么比邂逅新的奇迹之人更令人振奋的了。沐浴新生之荣光的年轻勇者啊,报上名来!向本皇女诉说你的祈愿吧,从此将不会有邪魔胆敢染指幽夜净土所祝圣之人!”

        奥兹:“小姐是说,你可以提出要求,她会尽力帮忙的。”

        如果是普通的蒙德市民可能会一脸懵逼或是窘迫地逃走了吧,但是埃列什基伽尔并不会。

        笑死,她可是与耻于和凡人共同立足于大地而站在路灯上的王并肩的人啊(震声)!

        此时三千个平行世界外的金闪闪狠狠打了个喷嚏。

        埃列什基伽尔:“我叫埃列什基伽尔,不介意的话来杯饮料帮我冲业绩?”

        “哦呵呵,如此虔诚与勤奋的勇者,本皇女自当不吝普照生灵的恩赐降下!”菲谢尔发出犹如意大利歌剧般的华丽笑声,“那就为本皇女奉上浸泡群山秘藏的照夜黄金、能治愈所有诅咒的灵泉吧!”

        埃列什基伽尔微微一愣,少见地陷入自我怀疑。

        但是经验告诉她,面对视野高于凡尘的智慧之人,最忌讳的是不懂装懂、敷衍了事,隔壁被噶了腰子的时臣就是例子。

        于是未等奥兹出言相救,她便说到:“在下愚昧,请皇女殿下能否细细道来其中秘辛?”

        “哦呵呵呵,谦卑而诚恳的勇者哦,就让本皇女告诉你吧!你可知群山的秘藏黄金?那是蕴含着世间光明与美德的宝藏,一旦现世,必将辗转于邪恶力量的争夺之中。”

        埃列什基伽尔恍然:“嗯,有的。”今天早晨刚到的橙子新鲜到沾着山中露水,皮薄个大汁甜,听说一运到璃月就被一抢而空了呢。

        “而治愈所有诅咒的灵泉只需一口,便能震慑鬼魅对世人降下的昏睡与噩梦诅咒,使饮用之人力大无穷、抵御暗黑邪魔的侵染。”

        “啊,还有。”多亏了迪卢克老板的商路洽谈,店里才有了翘英庄运来的上好茶叶。

        “那放在一起不就行了。”断罪皇女一摊手。

        “好的,请稍等片刻。”埃列什基伽尔转身忙碌起来,背后奥兹与菲谢尔嘀嘀咕咕:

        “小姐,您说的好像是我们今天的任务,去望风山地检查一处遗迹以及接应附近看守了一夜的冒险家同伴……”

        “奥兹,不必担忧,我相信埃列什基伽尔卿一定会奉上我想要的……”

        “久等了。”埃列什基伽尔端出鲜橙冷萃茶,“这是您的□□ㄋㄟㄋㄟ好喝到咩噗茶。”

        菲谢尔&奥兹:?

        让我们重新回到今天早晨,回到小兔子一样的安柏向埃列什基伽尔提出飞行训练的时候。

        “不,你愿意帮我真的很开心,但是今天还要在酒馆工作。”

        “这个不必担心,”查尔斯先生插嘴道,“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多玩玩才对。更何况,一个成功的冒险家可少不了飞行。”

        “真的没问题吗?”埃列什基伽尔有些心动。昨晚的噩梦让她久违地感到焦虑不安,犹如笼罩在心头的阴云。

        也许,去毫无关联的同龄人嬉闹、和火红的女孩子奔跑、吹吹高处的风,这才是她该考虑和享受的生活。等到周末的夜晚,和英俊的骑兵队长说出构思许久的调情的话,就能带着对方蜂蜜一样醉人的喉音入梦。用和平到乏味的蒙德时光填充进头脑,就可以将令人不快的如影随形的仇恨抛下。

        等再去接委托的时候,还是做些简单的事情吧。去铁匠铺打一件趁手的兵器,明明那么多人不是神之眼的持有者,不也安然无事地活下去吗?

        避开巨大而沉重的悲伤有什么不好?

        日复一日犹如不知疲倦的堂吉诃德,有何意义呢?

        含笑的女声仿佛迷幻的大花在脑海不停绽放。连续数天被噩梦纠缠的头脑开始不清晰,但还不至于意识模糊,她能看到安柏和查尔斯先生在交谈着什么。

        “只要今晚之前回来就好。”查尔斯先生说,“迪卢克老爷今天回蒙德,晚上回来酒馆当值,正好和小埃列什见个面。”

        “好的,没问题。”她回答。手脚的感觉也在,只是头脑中海妖般的声音把自己和理智隔远。

        安柏开心地拉着她的手,指尖的触感……好温暖。

        好像上一次被握住手的记忆都很远了。脑海中似乎闪现一两个反驳的画面,却被另一个声音慌忙地驱赶走。最后,脑海中只余下没有亲人、也丧失友人的荒芜时光,她几乎活成沙漠中的仙人掌。努力挺立起坚强的绿色,即使被啃食也不会得到触碰。

        人类是只需要水和食物就能活下去的生物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足够维持神经系统的情感,心脏的空洞就会因饥饿过度将其他内脏都吃掉,就会像被虫蛀的树木一样由内到外溃烂,直到变成胸口空缺的鬼影,变成活尸,变成空心树。

        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和那个人发短信了。除了第一天外再也没有好好听我说过话,连唯一一次今早的回复都是拿我开玩笑的胡闹。

        其实我一直,一直,一直很羡慕和父母牵着手的小孩子。羡慕他们可以过着哪怕庸俗却也温暖的日子。

        “风之翼的使用并不难的,只是需要一些技巧,你看!”安柏带她来到风神的广场,灵巧地爬上了两重的巴洛克式柱廊,在跳下的同时展开风之翼,像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划出悠远的弧线。在某个瞬间,棕色的长发和领襟悠游如尾鳍摇曳的热带鱼。

        “是不是很简单?”

        “当然。”她和安柏相视大笑,像彻底放下一切一般爬上米高的廊柱,然后张开双手跃下。在跳下的前一瞬,她瞥见晴空的云层中星辰爆裂的刺眼强光。

        “刚才那是,金星?”

        视力满分的侦察骑士安柏没有错过堪称吊诡的一幕,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原本应该迎风张开的风之翼僵硬如木头,金发少女像折断的风筝一样歪斜载了下来。

        “埃列什基伽尔!”她尖叫地冲过去,抛出了布偶状的兔兔伯爵。

        张开风之翼的一瞬间,埃列什基伽尔清晰地感受着幽幽的清风托起自己,风之翼像真正的鸟羽蓬松舒展。然而下一刻,一股自上而下的怨毒力量将她狠狠砸落。

        蒙德城外,温迪睁开眼睛,他随手喝净瓶中剩余的苹果酒,喃喃道:“另一个世界神的力量……吗?”

        拍拍身上的草叶,他轻声说:“不去看看可不行啊。”

        风神广场。

        因为兔兔伯爵的缓冲,埃列什基伽尔虽不雅观却毫发无伤地落地。风之翼在脚触地的瞬间自动收回,只余下她一脸空白地起身。

        原本在脑海中制造干扰的暗示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有意无意引导的悲观情绪也因精神一震一扫而空。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风神像依旧慈悲地捧起高天之风,她却感受到隐藏在晴空之后似曾相识的恶意。

        但……不是那个酒鬼诗人的力量。

        “埃列什基伽尔!”重新测试完风之翼稳稳落地的少女焦急跑来,“风之翼出现这种问题,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她攥紧双手,“也许,是因为不够高,风不够大?”

        ……不,很明显不是好吧。

        “有了!”安柏突然右手握拳敲击左手,“我们不如去蒙德的居民区吧,有着巷道的地方风往往更有力,那里的慕风蘑菇也是长得最好的!”

        埃列什基伽尔点点头,二人爬到离酒馆不远的三层复式民居之上。站在两片式屋顶上,距离地面超过十余米。安全起见,安柏甚至把自己的风之翼换给了她。

        “这次一定会没问题的!我先飞下去,即使有问题也能接住你!”棕发少女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紧张的神情,却认真地笑着说。

        她对安柏露出感激的笑容。

        站在屋檐边缘,脚下的地面显得如此遥远。仅仅离天空跨近微不足道的一步,强烈的不安却萦绕着她。

        于是她迈出了一步,张开风之翼,却没有真正跃下。在安柏无法看到的角度,透明的魔力急遽凝结在脚下一点。然后,她借力奋力向上跃去。

        在完全脱离一切支撑的一刻,晴空层云中的某颗星星放射出不自然的光芒,是如此明亮,以至于扭曲了和平的日光,使原本暗淡的弯月映现在湛蓝天空中。无形的魔力像密集子弹自上而下击穿了她的身体,仿佛来自战争女神装饰着宝石的□□。

        地面的风呼啸卷来,她幸运至极没有当场粉身碎骨。留下的只有贯穿前胸后背狰狞的撕裂伤,血液在身下汇聚成细小的河流,在安柏的拼命哭喊中,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躯体的直觉逐步远去,大脑的思考却十分清醒。

        原来是这样啊。她理解了眼前的状况。

        这是只要金星未燃尽就会存在的状况,来源于不为人知的神话故事。诸神将伊什塔尔称为天空与金星的女神,叫她司掌春夏、爱情、生育、战争、青春、自然、丰收等几乎所有美好的代名词,让她在诸多父亲的娇惯溺爱下长大;使埃列什基伽尔成为大地与冥界的女神,从出生起便终其一生于幽暗的冥府中指引和管理亡灵,进行艰苦而不被奖赏的工作。埃列什基伽尔向诸神抗议,换来了掌管鹿、羚羊和龙蛇的权能,但荒谬可笑的是,空无一物的冥府中没有上述任何一种动物。

        任性而残忍的伊什塔尔杀死农业神而导致了无法收拾的局面,只能亲自进入冥府带回其亡灵。积怨已久的埃列什基伽尔便设立七重门将其神力剥夺殆尽,吊在冥界入口处。最终由丈夫换回地面以上的伊什塔尔怒火中烧,发誓诅咒冥界女神永远不得接近天空。

        哪怕,仅仅是继承了冥界女神名讳和力量的她也是如此。

        埃列什基伽尔,这位长大才被硬塞了女神权能的少女感到心力交瘁。碧蓝天空下直立的墙壁和房檐几乎将她隔绝在另一个空间,大脑呈现的相对关系和位置变得紊乱。她视野里的一切像是在转圈,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掠过。

        高筒靴在她眼前站定,还没等她动动脑袋瓜向上看,自己整个儿就被打横抱起。

        “保持意识,不要睡着。你可以和我说话。”

        她就着抱住自己的手臂稍微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红。不甚灵活的头脑直到自己被抱着急速飞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一团火,是一头火红长发的男性。

        于是她张口就说:“你是要带我上天堂的炽天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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