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通信


又做梦了。

        梦里的通天塔矗立在苍蓝无际的天空之下。

        她的意识正逐级踏上数米长的台阶。脚下的塔身从地面至塔顶逐渐缩小。

        在更加优良的建筑材料发明之前,人们从定期泛滥的河水边挑来泥沙,烧制后层层夯实。

        太阳残酷地炙烤后背,她低眉垂首,缓慢挪动脚步。在神明统治的古老世界,万物无常皆是其横眉怒目的具象化。

        旱灾。龟裂裸露河床上白色的鱼眼珠。

        饥荒。手脚缩在颓圮墙壁的阴影中,骨瘦如柴的孩童。

        流亡。从天青色的宏伟城门鱼贯而出的灾民。

        深红帷幔中,垂下一双极美的修长双手。下一刻,湖水般美丽眼眸的绿色之人虚弱地微笑,对她张开口。

        下一刻,骨肉匀停的美人全身寸寸断裂为泥土。

        埃列什基伽尔满身冷汗地从床上醒来。她走进盥洗室狠狠洗了几次脸,看着镜中自己惨白的脸色和血丝遍布的眼珠,突然苦笑一声。

        原来,自己的心魔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程度吗?仅仅只是动用一次“天之锁”,就会不可抑制地坠入早已淹没在时光中的噩梦。甚至,并非自己亲眼所见,而是那个人曾目睹的悲惨景象。

        那时,在圣杯战争中,自己咬紧嘴唇、向不可一世地黄金英灵展示作为战利品的令咒,固执到带着莫名憎恶地说:

        “我会是比言峰绮礼更合适的选择。”

        自由,圣杯战争的走向,最终的胜利果实,甚至你乐于观赏的、仿佛小丑般滑稽的人类丑态,这出名为“圣杯战争”的充满恶意的闹剧,我会奉陪到底。

        我会比为了名誉一搏的时钟塔底层学生更加谨慎机敏、绝不因自身弱小而怯懦不前;

        我会比功成名就的矿石科lord更加运筹帷幄,展示出血统高贵的魔术师应有的智慧;

        我会比魔术师杀手更加狠心和不择手段,而与我一同穿越而来的挚友,是绝不逊于杀手特工的、在另一个世界的东京被誉为绝世天才的搜查官;

        与你血脉相连的我,才是真正与你相配的御主。

        于是,在港口边懒洋洋无视她的archer,话中带刺地嘲讽rider伊斯坎达尔“被无能儿子毁掉心血的感觉如何”的archer,随心所欲对berserker开战而不在乎她被卷入战场的archer,露出一抹艳丽至极的笑容:

        “本王很期待。”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啊。

        埃列什基伽尔怅然地向后倒在床上。

        机械钟一格一格地推进指针。她揉揉眼睛,伸手召唤出虚数空间。

        然后,视线还不甚清明的她瞬间被山体滑坡般倾泄而下的金块砸得睡意全无。贵金属块乒乒乓乓砸落在木地板上,彻底打碎了凌晨的寂静。

        哎??

        她躺在床上,感受着胸口从未有过的沉甸甸分量呆若木鸡,直到与隔壁相连的木制墙壁响起控诉般的激愤敲击声,她才回过神,向一墙之隔据说是占星术士的邻居连声道歉,然后一股脑把金块金条塞进冒险家背包中。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黑人问号脸打开手机,看到了父亲的语音短信。

        她犹豫一下点开:

        “这还真是稀罕啊,埃列什基伽尔。”慢条斯理的口吻中带着愉悦,却有着让人迷醉的磁性,“本王一时疏忽,竟没有发现你已经到了可以填充后宫的年纪。”

        ??

        你他吗在说什么???

        “将严酷的义务置于脑后、承认和享受身为人类的欢愉,这样的你本王还是头一次见。以你的资质,让男人和女人都拜倒在裙下是轻而易举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埃列什基伽尔在听到一串魔性的大笑时瞬间反应过来,果断掐灭手机,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因王の大笑二度惊醒的邻居更加暴躁地敲击墙壁,埃列什基伽尔毫不怀疑自己再弄出一点声音,对方就会直接敲开她的门对她进行一番暴力输出。说起来,听说邻居还是水系神之眼持有者……

        所以,如果惹怒了她会把自己淹死吗?有点好奇呢。

        思索片刻后,埃列什基伽尔还是关掉音量将短信转文字。事实上对方的意思相当直白:趁着年轻快去花天酒地勾搭小姑娘小帅哥吧,没钱了找我要,学习不懂的事问你哥。

        埃列什基伽尔于是选择性地只听了最后一句。翻开带来的魔术学著作,这些天来熬夜苦读的进度还算理想,很多实用的入门魔术已经可以熟练运用。结合提瓦特的元素力理论,很多抽象的自然魔术也变得容易理解。只是许多涉及时钟塔内部学术派系的内容她还是一知半解,便将标记出的问题拍照发给了兄长——她名义上的义兄,同时也是她促成加入的家族成员。

        不过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忙碌完这一切,天色已然变成明朗的锖青磁色。笼罩在薄雾中的蒙德逐渐苏醒,窗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咳嗽声和小型推车轧过石板的咕噜声。埃列什基伽尔收拾停当后轻轻掩上房门,向酒馆走去。

        “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安柏,我们之前在‘猎鹿人’见过的!”

        肩膀被狠狠拍了下,她警觉地回头,看到歪着头笑眯眯的红色少女,棕红的兔耳发带在晨风中摇晃,像极了生机勃勃的心形叶植物。

        “早上好啊,安柏。”她露出微笑,想起来客人们提到过的侦察骑士安柏——接过了祖父的职责,使得迟钝散漫、濒临解散的侦察骑士小队重振旗鼓,而这位曾经顽皮的少女,毫无疑问也成长为了成熟可靠的骑士。

        “早上好,埃列什基伽尔!我听凯亚队长说起过你……啊,不不不,我是说,凯亚队长在外来人口报备的时候提到过你的名字!”安柏话音刚落立刻慌张改口。她悄悄回想起几天前,素日不正经的凯亚倚在窗前,神色冷然地沉思的画面。

        “凯亚队长,文书我放在桌子上啦!”永远活力十足的少女蹦蹦跳跳地来到办公室,却看到对方一反油嘴滑舌的常态,嗯了一声又心不在焉地道谢。安柏不禁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啦,你看起来有些苦恼的样子。”

        “哦,没什么……安柏,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骑兵队长摩挲着下巴,眼中忽然闪现熟悉的亮光——安柏称之为“琢磨坏点子的眼神”,“如果你一个人到了完全陌生的森林,周围有很多凶恶的丘丘人,而你又恰好没带任何武器!”

        安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到了考验侦察骑士逃脱本领的时候了!小时候闯祸以后,我可是一次没被大人抓到过!”

        凯亚捂住脸:“好吧,我说的再具体一点。如果你又累又饿,被丘丘暴徒一拳打飞卡在石头缝里呢?”

        “那就干脆缩起身子、不被发现就好啦!”乐天派的安柏回答,“丢出兔兔伯爵,要骗过丘丘暴徒还是挺容易的!总会有办法的!”

        “嗯嗯,如果你被丘丘人的木盾盖的严严实实,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没法求救,也没人来救你怎么办?”凯亚循循善诱道。

        “什么?”安柏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认真代入凯亚描述的情形,“唔……我可能会努力想点开心的事情让自己不哭出来吧。”

        “哭出来?”凯亚似乎被逗笑了,“我想,让她哭出来,或许和让她笑出来一样难吧。”

        “哈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毕竟最近丘丘人袭击商队的事件多了好几起,我想,如何营救被困在野外的旅行者也是我们骑士团应该考虑的。”凯亚像是恢复了平日侃侃而谈的模样,“……说起来,你有没有见过蒙德新来的小姑娘,她叫,埃列什基伽尔。”

        “还没有,不过,听起来像是贵族的名字呢!”

        “哈哈哈,我也觉得,就像公主一样……不过,千万不要说我提起过她哦!”凯亚突然神秘地竖起手指,“我可不想被人知道在背后偷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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