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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蛇佩


荣邪眼眶泛红,道:“丞相待我很好,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他买我回府也没有让我签奴契,我娘亲生得重病,也是丞相给钱医好的,丞相是个好人。”

        谢诘道:“但你还是很怕他,为什么呢?”

        “我……”荣邪嗫喏半晌,才鼓足勇气道:“因为……他很可怕。”

        谢诘耐心道:“你是看到了什么吗?为什么可怕呢?”

        荣邪闭口不答,“我……我不能说。”

        谢诘感觉荣邪确实不愿说,也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到谢府后,谢诘将荣邪唤到身边,给他用锦囊装的一些银两还有他来谢府伺候,签的买契,道:“这些银两若仔细着用,可以保你衣食无忧到及冠,你明日收拾一下,回去多陪陪你娘亲。”

        荣邪泪水瞬间决堤而出,完全不接谢诘手里的东西,哭道:“公子别不要荣邪,荣邪若做错了什么公子告诉荣邪,荣邪一定改正。”

        谢诘用手巾给他擦拭满脸的泪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我想着,很快要到乡试了,你回家不用为府里的事情操心,可以专心备考。那一天你登第入仕,光耀门楣,我若还在朝中,也可以帮衬你一些。”

        荣邪不太相信谢诘,哽咽道:“公子……”

        谢诘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镂空雕刻的是一青一白两条戏珠的腾蛇,他将玉佩放到荣邪掌心道:“你在府中陪了我这么久,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唯有这枚双蛇佩,是国师府的东西,等那一天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拿着他去国师府,事情若不过于棘手,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

        “公子。”荣邪因为过于震惊,连哭声都停了,他将玉佩塞回到谢诘的怀里,摇头道:“公子不是说你会帮衬我吗荣邪不要这双蛇佩。”

        谢诘笑着安抚,“是,我是说帮你,但人的寿命毕竟有限,而大雍只要在一日,国师府便永远屹立不倒,你若四五十岁遇到什么困难,总不至于唤我从土里爬出来帮你。”

        荣邪被谢诘的话逗笑了,不过立刻他就严肃道:“公子以后不准说这种话,公子一定会长命百岁。”

        “好。”谢诘道。

        荣邪将双蛇佩紧紧握在手里,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道:“荣邪可以告诉公子丞相为什么可怕。”他低着头自顾自道:“但荣邪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谢诘正了神色,他凑近荣邪一些,让他说的话只有二人可以听到。

        荣邪低声道:“公子回都之后,为了照顾你的伤势,府里进来了许多侍候的人,其中有一些,我亲眼所见被丞相用五根铁针钉在脖子和四肢,鲜血流干而亡。”

        谢诘怔然地盯着荣邪确认,“属实吗”

        荣邪连忙解释道:“但那些都是陛下的人,也确实可能该死,丞相说,只要对你没有二心,就不会有事。”

        谢诘闭上眼,缓了许久,才再摸了摸荣邪的头发道:“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朝廷最终还是没有对阮青河重罚,重拿轻放罚了几个月俸禄,但另一种流言却甚嚣尘上,丞相官势渐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传,朝堂风雨欲来,满殿人心惶惶。

        谢诘那日从皇宫出来后,第二日便开始重新上早朝,他不但不再托病推辞,甚至有时候天还未亮就候在了建章宫外。

        宫道幽长,只有相隔很远的上朝官员,提着灯或踩着还未完全升起的斑驳晨光往宫内走。

        谢诘慢慢走着,突然身后追上来一个人,他气喘吁吁,一巴掌便落在了谢诘肩膀上,“慢……慢些,赶上朝最起码还有三四刻。”

        谢诘停下步子,“万山。”

        孔万山顺好气,扭捏道:“今日是事情了结后,丞相首次上朝,我之前还递了几张弹劾他的折子,一时之间不知道丞相会不会记恨,太傅可有好的法子让我给他道个歉。”

        谢诘皱眉,在他殷切的目光里全身都不舒服,“你有话可以直说。”

        孔万山眉开眼笑,也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我就直说了。”他凑近谢诘问:“丞相只罚俸,不下狱不撤职是太傅向陛下上的疏。”

        谢诘缓声道:“是。”

        孔万山佯装震惊,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你到底是那边的人”

        谢诘道:“万山何有此问”

        孔万山迟疑道:“你上的这份疏,陛下也依着施行了,但表面看似帮助丞相免于刑罚,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其实是把阮青河推到了风口浪尖。现在雍都上下都在传丞相在朝廷内一手遮天,连陛下也受制于他,才不得已将此事不了了之。阮青河是何种隐忍能沉住气的人,他即使真有不臣之心,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遭天下骂名和千夫所指。”

        谢诘敛住眸内神色,真心实意道:“奏疏是我上的,法子也是我向陛下提的,但如今雍都内的流言,我确实没有预料到。”

        孔万山道:“所以问题又回来了,你觉得这场纷争谁能赢”

        谢诘停下步子,盯着孔万山听他分析道:“如今朝廷里的官员都在分阵营站,支持丞相和陛下的人最起码可以五五分,虽说流言确实对丞相不利,但执金吾和火云骑的兵权都握在他手里,鹿死谁手,确实难料。”

        谢诘拧眉,望了一眼四周高高的朱色宫墙,寒声问:“你今日又是受谁的授意来问我这些话”

        孔万山悻悻的摸了把鼻子,道:“你不要这么敏感嘛我好歹也是朝廷正三品的鸿胪寺卿,不至于这么没面子,天天替人传话。”

        谢诘哪里还能再信他,抬步就往前走。孔万山连忙跟上前拦住,一直笑意灼烈的眸子拢上了一层阴影道:“说实话,我想辞官,但又无法彻底下定决心。”他叹气接着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朝堂现在人人自危,一朝站错,便是万劫不复。盯着你的人不在少数,你处在陛下和丞相旋涡的中心,没有人比你对两边的情况都清楚,还能完整的站在这里,你选择谁,对很多人而言,便预示着谁最后能赢。”

        谢诘不可置信,厉声斥道:“你再乱说些什么!”

        孔万山耸了耸肩,强做轻松道:“可能是胡说,也可能是乱说,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像你与阮青河这种人,一人孑然,即使犯了大逆不道的错处,诛九族也只能诛到你们一人头上,毫无拖累与顾忌。但孔氏再经不起第二次的动荡了,实在看不清前路,辞官不失为一种保全之法。”

        “万山。”谢诘内心震动不已,失声唤道。

        孔万山拱手,“万山唐突,与谢大人说太多了,望太傅莫要怪罪。”

        晨曦冲破东方天幕,飞檐雕栋的建章宫整个浸在朝辉里,背后是一轮红日,高悬在皇城上方。

        百官列阵上朝,高呼万岁,风悯臣端坐在龙椅上微微抬手,“众卿平身。”旁边内侍扬声传问:“有事启奏。”

        朝堂静谧,无一人出列奏疏,内侍高声又喊问了一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内依旧寂静,风悯臣往前略微倾身将视线落在了站在百官最前面的阮青河身上,问:“丞相也没有事奏呈朕吗?”

        阮青河跨出一步,姿态一如往昔般恭敬道:“臣刚复职,诸事还未了解,并无本奏。”

        风悯臣声音骤沉,面相满殿官员,道:“众卿今日就没有一件事奏问朕!”

        百官垂头,静默许久,竟无一人回应,眼看着风悯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谢诘出列向风悯臣行礼,道:“臣有一事奏问陛下。”

        风悯臣立马换了神色道:“谢卿但说无妨。”

        “臣请陛下开恩,下旨放了关押在廷狱里的闹事学子。”

        沈岭接话道:“陛下三思,那些学子煽动民众,蓄意撒播流言,有动摇国本之嫌,不可轻易释放。”

        风悯臣转头看向阮青河,“朕听闻流言传的最多的是丞相,丞相觉得能不能放”

        “臣不觉得能放,甚至认为该杀了,以儆效尤,让他们再不敢妄言朝事,致使君臣有隙,损害社稷安稳。”

        一官员出言质疑道:“丞相此言,可是存有私心,赎老臣直言,天下悠悠众口,你杀不干净,也堵不住!”

        阮青河眉目生冷,“依白大人的意思,便是觉得他们说的是实情了”

        出声官员雪白的胡须抖动,朗声向满殿拱手道:“司马昭之心,何须揣测!”

        “呵。”阮青河轻笑一声,道:“白大人今日殿上所为,倒与那些莽勇的学子别无二致。”他转身向风悯臣恳切道:“如今雍都有人散播流言,污蔑于臣,背后深意可谓歹毒,臣望陛下明察明辨,以证臣身清白。”

        “阮青河,你欺君罔上,颠倒黑白……”

        “够了!”风悯臣厉呵,话语还没有说完,旁边内侍突然急声高唤,冲向了龙椅,“陛下,快传太医!”

        风悯臣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头上戴的帝冕滚落地面,冕上十二珠旈亦随着冠冕坠地应声断裂,玉珠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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